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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并非死于尤金的施暴,而是被一位虔誠的牧師殺害。他是先前那段日子里唯一肯為她發聲、為她奔走的人,卻又在事情發展觸及到他最核心的利益時,干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可憐女人的生命。
死亡中斷了凱瑟琳記憶的延續,魔法也在此刻斷開了連接,雷恩喘著粗氣跪倒在地,涎水淌成細線、一絲一縷砸進鋪滿地板的灰塵中。
后續的事情哪怕沒能親眼得見,他也能猜到大概了——凱瑟琳的死亡太過突兀,由于鬼魂的思維不像活人那樣有條理、它們的邏輯大多是偏執且僵硬的,所以她一直未對布蘭登抱有太多執念,畢竟最令她耿耿于懷的,恐怕還是被囚禁和虐待的這段經歷。凱瑟琳和所有被蒙在鼓里的村民一樣,都認為整件事的元兇就是尤金——甚至就連尤金自己都這樣認為,他相信故事的開篇和結尾全是自己一人造就,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有那樣一個看起來與此事毫無關聯的人、自私地把劇情走向改寫成了徹底的悲劇。
“布蘭登,你有沒有后悔過?”
雷恩雙膝跪地,忍受著瀕臨崩潰的精神壓力,如此問道。
“后、后悔——這是什么意思?”
布蘭登顫聲反問。
“還不承認嗎?我剛才親眼看到了那個晚上發生的事,就連你那件丑陋睡衣上面有幾粒紐扣都看得很清楚。”
雷恩胡亂抓住某個扶手、接著把自己拽進那張椅子,“是你殺了她,這一點我先前倒沒有想過,我還以為你和尤金之間有什么不為外人所知的交易呢。當然啦,你有你的顧慮,我理解,你擔心她成為自己光明前途的絆腳石,不得不說這是很有可能的。”
布蘭登頓時面如死灰。
“你真的看到了那些?是魔法的作用嗎?”
他哽咽著說:“真是神奇的法術。”
“確實是意料之外的神奇。話說回來,尤金并不無辜,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如此,但有一點我們必須正視,那就是他在‘失手殺人’這件事上失手了。”
雷恩實在太疲憊了,他喘了好一陣子氣之后才繼續說道:“僥幸大難不死的凱瑟琳沒等來必有后福,她以為自己在向光明求助,可你我都知道當她敲開這教堂大門之后、其實是一頭扎進了黑暗——布蘭登,你有沒有為此后悔過?”
好吧,后悔嗎?當然!
布蘭登確實后悔一時激憤殺死了凱瑟琳,更后悔的,則是殺掉她之后把尸體埋在了教堂的地板下面。
“就是這樣,我記起來了,”
凱瑟琳之前的淡漠眼神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濃郁的怨毒,“是你殺了我,沒錯,那晚我要離開時是你從背后打爆了我的頭,不可能有別人——就為了那點兒升官發財的骯臟心思!我今天的處境全是拜你所賜!”
女妖哭嚎著撲向兇手,黑色霧氣纏繞在她指尖。
“死吧,陪我一起欣賞地獄的景色吧!”
“圣光庇護!”
布蘭登慌張大喊,隨后金色光輝籠罩了他的身體。凱瑟琳的爪子與那光芒接觸的瞬間便炸起一陣油爆般的噼啪聲,灼裂靈魂的痛苦使她暫時不敢再有進一步舉動,但顯然也不甘心就此放棄,于是她一邊咒罵、一邊小心地飄蕩在圣光照射范圍之外,就像等待篝火熄滅的野獸。
“看清自己的身份了吧,你這卑賤的死靈!”
事到如今,布蘭登似乎也豁出去了一樣,“想報仇是嗎,來吧,穿過這圣光試試看!”
這嗓音實在太尖銳了,使得本就頭痛難耐的雷恩更加難過,接下來他就聽到布蘭登對自己說:“雷恩大人,你問我后不后悔——當然,我無時不在后悔,我后悔沒有把凱瑟琳的尸體直接用火燒掉!但是,但是這能怪我嗎?!我不可能平白無故在村子里點燃一場足夠把尸體燒成灰的大火,這會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我也不能隨隨便便把她埋在哪個地方,萬一被發現了要怎么解釋呢——只有這里了,是的,我只能把她埋在這里,因為只有教堂是完完全全屬于我自己的地盤。”
“哦,可憐的家伙,你當然可以隨便把尸體埋在某個地方,我完全看不出這樣做有什么問題。”
雷恩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布蘭登,“即使被發現又怎樣呢?你沒必要做任何解釋,畢竟所有人都以為尤金才是殺害凱瑟琳的真兇,不是嗎?你只需要說上一兩句‘哇哦,真想不到尤金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或者‘真想不到他居然把尸體埋在這種地方’,就可以了。”
“啊——啊啊——”
布蘭登嘴巴圓張,似乎想說點什么,最終卻只能發出幾個無意義的感嘆詞。他覺得,先前自己心口一直有個地方被濃痰糊住了,而此時雷恩只用一秒鐘便摳開了它。
“哈,我想起了一個生前聽過的笑話,魔法師,你要聽嗎?”
凱瑟琳咯咯笑了,似乎暫時忘卻了憤怒和悲傷,“真奇怪,我明明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此時那個笑話就像刻在腦子里一樣清晰——”
“鬼魂是沒有腦子的,它被埋在你腳下跟著身體一起腐爛。”
雷恩癱坐在長椅上有氣無力地提醒,“考慮到你已經死了將近四個月,而我們的布蘭登牧師顯然也沒可能給你準備一副好棺材,那么你的腦子應該已經和其他軟組織一樣早就爛透了——嗯,不光是軟組織,根據這山里的氣候推斷,沒準兒你的骨架上已經不剩什么肉了。”
“該死,你為什么如此刻薄?!”
凱瑟琳氣憤極了,虛幻的身體也隨之一鼓一脹,像是被冒犯的河豚,“幫我找出兇手并不能使我復活,所以我不會因此對你感恩戴德、甚至忍受你的奚落!”
“好啦,別生氣,請把那個笑話講給我們聽吧。”
雷恩友好地說:“我相信布蘭登牧師和我一樣都很好奇,是什么笑話能讓你死掉以后還記憶猶新呢?”
“哼,這態度還算不錯,那么就給老娘豎起耳朵聽吧。”
凱瑟琳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笑話講的是,某個鼎鼎有名的盜賊因為一時失手而被抓進了監獄,他并不害怕,因為這世上還沒有他打不開的鎖呢,越獄什么的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某天夜里,那盜賊趁著獄卒換班的間隙逃跑了,他撬開九十九道鎖、打開九十九扇門,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卻被最后一扇門給攔下了——那扇門看起來并不高級、也不算牢固,可就算他使盡渾身解數也沒法拽開,反而把自己累了個半死。這時候,慢悠悠趕來的獄卒只說了一句話就把盜賊氣死了——‘那門是往外推的,伙計!’”
老實說,這并非新近流行的笑話,雷恩之前已經在別的地方聽到過了,可他仍然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與之相反,布蘭登完全沒覺得這個笑話有半分好笑,在他看來,很難說清那個盜賊和自己相比,到底誰更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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