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冬日常常是陰霾天，而山中更是多霧潮濕，晴空的日子就顯得極為珍貴了。當太陽光斜照進萬家堡前的空地時，捱不住三番五次的請求，負責守衛(wèi)萬家堡的排長石中柱終于同意讓士兵們輪流去曬這難得的冬日暖陽，自已則和另一名老兵留在冰冷的崗樓上值守。這石中柱和堂兄石中樹都是歐陽軒在琉璃壩招的第一批兵，現(xiàn)在石中樹已是霹靂軍野戰(zhàn)營第二連的連長了，而石中柱也成了霹靂軍守備營三連的一名排長。

    這萬家堡原本是石中樹的第二連負責守衛(wèi)，只是昨日據(jù)說因有緊急軍事任務不知調往何處，萬家堡防務則由守備營三連接管。只是守備三連并未全部前往，而是派了石中柱帶領一個班前往萬家堡守衛(wèi)，這讓一向忠厚木訥的石中柱心生疑慮。一是偌大的萬家堡，只有區(qū)區(qū)一個班十個人能否守住？二是守備營的士兵雖然接受過火器訓練，但沒有實彈操練過，能否炮擊命中來襲之敵，根本沒有把握。對于石中柱的疑問，下達命令的守備三連長斥責他說，這是上司的命令他也無權更改，還不耐煩怒斥道“守不住，你們就趕緊逃回來報信便是”，末了還加了一句“這也是上司的軍令”。

    由于山體遮擋，萬家堡大部分建筑都不能在冬天享受到太陽光照射，只有堡壘前方的一小片空地可以曬到陽光。由于地處河谷的風口，即便呆在堡壘內也并不暖和，而正迎著風的崗樓更是寒冷。雖然崗樓內生了火盆，但瞭望口的寒風不停刮進來，這讓站在窗口監(jiān)視山道的石中柱感到陣陣寒意，不一會兒也是通體冰涼。形勢比人強，實在熬不住的他，也接受了士兵們到空地曬太陽的勸說。士兵們輪流曬著太陽好不愜意，時間很快便到了日下三竿時分。這時站在崗樓的警戒的士兵突然敲響了報警鑼聲，突然炸起的鑼聲驚得昏昏欲睡的石中柱一個激靈，他迅速起身吆喝著士兵們回到堡壘，又合力將沉重的大門關閉，這才跑上崗樓查看情況。

    前方的山道上一大群人朝萬家堡走來，走在前面的人是商賈打扮，后面則是流民模樣。不多時人群便走近堡壘，并派人來門前高喊，聲稱是來自永康寨的商人和山外逃難的百姓。站在高處的石中柱細細打量，城下這群人中商人模樣的約有十多人，隨行還帶著二十多匹騾馬。這些商人中石中柱到有幾個面熟，他曾作為護衛(wèi)隨商貿隊到永康城和府城時見過一兩次。后面逃難的百姓倒有近百人，其中有老人婦孺二十余人，青壯漢子六十余人。商人和精壯漢子多帶有棍棒，也有少量的長矛和刀，但這也并不意味來人有問題。因為在這亂世青壯更容易生存下來，而行人帶著武器防身也是常事。

    墻下為首的商人向石中柱申明，自己等人是受貿易公司經理李三兒所邀進山做買賣的，身后百姓是在路上相遇并一同進山的，并將李三兒所寫的邀請文書擲上墻頭查驗。經過夜校掃盲的石中柱雖識字不全，但永康縣尉大印上的歐陽軒三個字他倒認得清楚。商人們又打開騾馬背上的口袋，露出了所裝的食鹽、藥材、布料等貨物，讓墻上眾人看個真切。這石中柱一向小心謹慎，文書和貨物并沒有打消他的戒備，心中一直糾結猶豫。見城門遲遲不打開，墻下老人婦孺開始哭泣哀求，這讓霹靂軍士兵的心腸都軟了下來，紛紛勸說石中柱。石中柱是個典型的山民，自己也曾遭受磨難，實在看不得老人婦孺遭罪。此刻忠厚和善的本性壓倒了他心中的謹慎，又隱約想起上司曾叮囑過，如有商人和流民來山中要盡可能行方便，便一咬牙命人打開了堡壘大門。

    萬家堡共有前后兩道大門，前門是進入堡壘，后門則是出堡壘。出了堡壘后門，直行是前往琉璃壩等深山中，向右上山則是前往萬家寨。在打開堡壘的前門后，石中柱又帶人去打開后門，不料剛將后門推開一半，身后便傳來慘叫聲和嘈雜的腳步聲，他轉身一看，卻見守在前門的兩名士兵與流民們扭打在一起。石中柱正欲高聲呵斥，卻見十余名青壯流民們拿著刀矛殺氣騰騰地朝自己沖了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石中柱心中咯噔一聲，情急之中被嚇得手腳無措。就在刀矛快要招呼上身時，連長那句“守不住，你們就趕緊逃回來報信便是”的話，突然在他腦中閃現(xiàn)。他下意識地大叫道“快逃”，扭身便朝萬家寨跑去，一起推后門的幾名士兵見狀，也跑出后門四散逃去。

    這些守備營士兵都是山中土著，自小走慣了崎嶇陡峭的山路，如今逃起命來更是一溜煙就沒人影了。那些商人和流民見狀，也并不追趕，反而是將堡壘后門重新關上，又點燃濃煙發(fā)出信號。至于在前門被打倒的幾名霹靂軍士兵，則被牢牢捆住手腳，被嚴加看管起來。

    不多時，山道上出現(xiàn)了大批打著蒙軍旗幟的人馬，原來是新附軍的趙世才帶著人馬趕到了。

    看著眼前的高大崗樓和堅實大門，趙世才對霹靂軍的輕視之心略略有了收斂。他心中暗自慶幸用計偷襲了萬家堡。雖然他自信可以戰(zhàn)勝霹靂軍，但如果對方憑堡據(jù)守，要啃下這個硬骨頭肯定會死傷慘重。而人馬折損太多的話，自己跟蒙古人要官的籌碼就變少了，畢竟虧本的買賣誰都不想做。想到這里，他對獻計偷襲的熊犇又有了一番認識，“這土匪頭子看似粗蠢不堪，倒也有幾分機靈”。

    此次進攻霹靂軍，趙世才雖然名義上得到了指揮權，但實際上只指揮得動自己的大邑新附軍，根本指揮不動熊犇和來青城縣的人馬。耶律買住出于新附軍之間相互制衡的目的，也默認甚至縱容三者的不和。熊犇在找了些商人和老人婦孺交給趙世才后，便稱要從小路偷襲萬家坪，便不管不顧回了永康城。這青城縣緊鄰永康縣，兩縣的新附軍之間素有溝通，見了永康縣不出力，也跟著拖沓磨洋工，無論如何催促都慢騰騰拖在最后方。趙世才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他索性光棍一把，不等青城縣的新附軍趕到，便領了本部對萬家堡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