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河上金橋-《劍來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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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也來到這邊,隋右邊與陳平安告辭一聲,就此離開。盧白象便對朱斂邀戰,佝僂老人笑著直搖手,說自己是個臭棋簍子,不敢獻丑。魏羨在盧白象投來視線的時候,就說了句他連臭棋簍子都不是,根本就沒看懂,只是閑來無事,想要知道兩人棋局的勝負而已。
無人下棋,魏羨就離開,朱斂緊隨其后。
只剩下陳平安和收拾棋盤殘局的盧白象。
陳平安靠著欄桿,喝著養劍葫里的青梅酒,盧白象雙指捻子,快速放入棋盒,哪怕只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動作,但是加上那棋子磕碰、敲擊的清脆聲響,竟然非但不枯燥,反而有些賞心悅目。
陳平安心生佩服。
若非自己實在對下棋沒有天賦,加上覺得手談一事,太過耗費光陰,會耽擱練拳練劍,不然陳平安還真想好好琢磨如何下棋。
姚近之姍姍而來,在驛站內她便摘了帷帽,落座后,對差不多收拾完棋子的盧白象說道:“盧先生,我們手談一局?”
盧白象看了眼天色,笑道:“估計是一場鏖戰,天黑之后下棋,我是無妨,就是不知姚小姐到時候能否看清棋局?”
姚近之點頭道:“十五月圓,借著月光,應該勉強能夠看清,盧先生不用擔心此事。”
猜先。
盧白象執白,姚近之執黑。
陳平安站起身,看了雙方先手走勢,沒看明白深淺盈虧,便回到長椅上,盤腿而坐,緩緩喝酒。
由于隊伍中有兩位大泉供奉,陳平安不太愿意泄露“姜壺”的底細,所以白天喝酒都喝不太痛快,畢竟修士和武學宗師都眼尖,可能一個持壺抬臂的姿勢幅度,就能夠看出蛛絲馬跡。陳平安神游萬里,不知不覺,等到回神,姚近之竟然已經離去,盧白象又在那邊獨自收拾。
盧白象一邊收拾棋子,一邊笑道:“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去那座坐落于彩云間的白帝城看看。好一個‘奉饒天下棋先’,令人心神往之。”
陳平安脫口而出道:“我有個……學生,下棋很厲害,以后你們見了面,可以切磋。”
少年崔瀺,或者說崔東山,那可是曾與白帝城城主手談十局的大國手。
不過承認崔東山是自己弟子,還是讓陳平安有些無奈,畢竟總不能說是朋友。
盧白象卻沒有太較真,隋右邊也好,姚近之也罷,兩局棋,都沒能讓他在棋盤山使出七八分氣力,只不過隋右邊是真輸,姚近之卻是隱藏了棋力,但即便她傾力而為,還是輸。對于自己的棋力之高,盧白象近乎自負,在那個遙遠的江湖百年里頭,身為魔教開山之祖的盧白象,除了武學上一騎絕塵,下棋亦是無敵。
盧白象真正好奇的是陳平安年紀不大,又不是這座浩然天下的儒家子弟,竟然就有學生弟子了。
閑聊了幾句郡城的風土人情,盧白象就去歸還棋盤棋盒,陳平安獨自留在亭內。
已是秋末時分,按照隊伍行程,到了蜃景城外邊那座渡口,差不多剛好入冬。
聽說蜃景城下了大雪后,是世間少有的美景。
陳平安心境祥和,武道一事,比起剛剛離開倒懸山那會兒的預期,十年后躋身第七境,即金身境,進展已經算是極快,遠遠超乎想象,歸功于飛鷹堡內外兩場生死大戰外,后邊還有藕花福地和邊陲客棧一連串的廝殺,不但成功躋身了五境,而且底子打得雄厚結實,即便現在就破開瓶頸,一舉進入六境,陳平安都不會覺得腳步輕浮。
不提其中的種秋,其余諸如頭頂五岳冠的金丹修士,福地第一人丁嬰,大泉王朝守宮槐李禮,陳平安哪一個贏得輕松了?
陳平安不敢相信六境入七境,得有多難,到底需要怎樣的機緣和底蘊。七境之后,是羽化境,又名遠游境,一位純粹武夫真正一步登天,能夠如山上仙人一般御風遠游。
純粹武夫的九個境界,加上秘不示人的真正止境,總計十個。
其中第八境遠游境,陳平安最是向往。
冷冷清清的夜色中,哪怕騎乘馬匹都在修習劍氣十八停的陳平安,難得偷懶一回,就只是坐在涼亭喝酒發呆。
直到姚鎮和孫女姚近之散步而來,陳平安才站起身,發現老人臉色不太好看,姚近之輕聲道:“此地郡守,宴席上只與爺爺聊沙場往事,爺爺喝酒盡興,郡守府在私底下,卻遣人送了一份重禮來驛站,意思是希望爺爺入京后,在朝堂上照拂他這個門生一二,把爺爺氣得不輕。”
姚鎮輕輕一拍膝蓋,神色落寞,感慨道:“想當年多好一個年輕人,朝氣勃勃,有一身正氣,上陣廝殺從不怯戰,怎么到了官場,不過十余年,就變了這么多。”
姚近之笑道:“爺爺,十年不短了。烏紗略戴心情變,黃閣旋登面目新。”
姚鎮冷哼一聲,“畫蛇添足!廟堂上,休想我幫這小子說半句違心話。”
姚近之笑著問道:“難不成他不送禮,爺爺你就會因為以往攢下的交情,為他說好話了?顯然不會,既然橫豎都不會,他還不如賭一賭,賭爺爺你曉得官場的身不由己,也要入鄉隨俗了,賭爺爺入主兵部衙門后,要拉攏起一撥行伍舊人,免得被京官勛貴們排擠。到時候孤立無援,形勢所迫,爺爺說不定第一個記起來的名字,就是本地郡守了。”
姚鎮苦笑不已。
陳平安并未插話,不過爺孫二人愿意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彎彎腸子的官場規矩,陳平安只當是一門千金難買的學問,聽在耳中便是。
只要過了那條橫穿大泉版圖的埋河,就等于北上之路走了一半。
姚家隊伍這天黃昏在埋河南岸的一座驛館下榻,距離埋河不過半里路,姚鎮拉著陳平安一起去河邊賞景散心。
方才飯桌上的那道硬菜,埋河鯉魚是一絕,這條大河里的鯉魚,金鱗赤尾,無論是清蒸、糖醋還是紅燒,都沒有半點葷腥味,鮮美至極,是大泉王朝的貢品之一。
可惜那座名動朝野的埋河水神廟,距離驛站和渡口有些遠,隔著三百余里,歷史上數國的文人騷客,都曾在那座水神廟的墻壁上,留下珍貴墨寶,最早可以上溯到六百年前,甚至還有許多不同時代大文豪的詩詞唱和,一先一后,一問一答,相得益彰,以及同一題材的暗中較勁,再加上后世士林名流的評點,使得一座水神廟熠熠生輝,文采之絢爛,文運之濃郁,簡直要比蜃景城文廟還要夸張。
散步隊伍分成三撥人,為首姚鎮和陳平安并肩而行,裴錢拿著行山杖跟在后邊一些。
兩名充當隨軍修士的大泉供奉,與姚氏“三之”待在一起。
兩位修士,是一對道門師徒,因為此次潛行,并未穿上醒目的道袍,反而懸佩邊軍制式腰刀,掩人耳目。一路上,師徒二人疏遠眾人,年輕道士生得面如冠玉,氣質溫和,像是一位從鐘鳴鼎食之家走出的貴公子。
魏羨,朱斂,盧白象,隋右邊四人難得一起露面。
姚鎮打心眼喜歡與陳平安相處,雖然大多數時候陳平安都不怎么說話,在家族以及軍中都不茍言笑的老將軍,到了陳平安這里,反而健談了許多。這會兒就在給陳平安介紹大泉王朝山水神靈的品秩,除了五岳正神之外,就以這條埋河水神最高,是一位大府君,不但可以開辟府邸,規格還與世俗藩王相等。
只是水神府常年關閉,埋河水神幾乎不與世人接觸往來,兩百年來,只有寥寥幾次顯露真身,大體上始終如云霧蛟龍,若隱若現。由于香火過于鼎盛,尚且要勝過最正統崇高的五岳神靈,每逢廟會,十數萬人從南北匯聚在埋河之畔,使得水神廟所供奉的那尊金身神像,一年到頭都像是位于水霧之中。
姚鎮朗聲笑道:“只要遭遇干旱,皇帝陛下便會親臨水神廟祈雨,哪怕無法親自趕來,也要派遣一位劉氏宗親與禮部尚書一同南下,極為靈驗,埋河水神,從未讓大泉百姓失望過。”
給姚鎮這么一說,陳平安都開始惋惜無法路過水神廟,不然就可以喝著青梅酒,以刻刀將所見所聞一一寫在竹簡上。
沿著河流滾滾的埋河,往下游走去四五里,他們遇上了一位蹲在河畔愣愣望河的老漢。
姚鎮回頭看了眼老供奉,后者輕輕點頭,老將軍這才大步走向那老漢。
老漢神色木訥卻體魄精壯,只是給姚鎮這些人的陣仗嚇到了,慌張站起身,喉結微動,咽著口水,怯懦喊了聲官老爺后,便不知如何應對,雙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姚鎮喊了聲大兄弟,要老漢無需緊張,隨口向他問起了家住何方、營生為何,老漢不敢隱瞞,老老實實一一作答,最后的答案,讓人大吃一驚,原來老漢除了是莊稼漢,還做著撈尸人的行當,需要經常在埋河邊上轉悠,按照傳下來的老規矩,自稱水鬼。
姚鎮心生好奇,詳細問起了水鬼和撈尸一事,老漢有些猶豫,應該是覺得此事難以啟齒,生怕這些貴人們聽了后心生不喜,姚鎮又是好言安慰,老漢這才斷斷續續說了些此方鄉俗,還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門道,原來他們這些自稱水鬼的船夫,被人出錢尋覓河中尸體,或是遇上了尸體,打撈起來,有人聞訊趕來,不可主動索要錢財,在世生人愿意給,就收下,不給,就算數,只當是積了一樁陰德,不然就會最少三年晦氣纏身,不過尸體的親人,不給錢,還不愿意請一頓飯,保管也會倒霉。
約莫是姚鎮和陳平安都瞧著面善,老漢起了話頭后,便逐漸沒了拘束,含糊不清的大泉官話說得愈發順溜,主動與姚鎮說了那撈尸的講究,言語和神色之間,淳樸老漢也有了些笑意,“大人興許不知,男人落水死了,肯定是俯在水面上,婆姨是仰著的,從無例外,在岸邊看一眼,就曉得是男是女。拉上岸后,如果無人來收尸,就得幫著葬在水神老爺廟不遠的一個地兒,再去廟里頭上三炷香,在廟外邊求一紅布條,綁在手腕上,就算是做了善事,以后會有好報的。”
老漢瞥了眼埋河水面,臉色沉重起來,“但是有兩種撈不得,一種是死后直直立在河中的,無論男女,都不是咱們可以去撈的了,頭發-漂在河面上,看不清臉,出錢再多,咱們都不敢去。再就是一些個投河自盡的黃花大閨女,若是竹竿子撈了三次,都沒能撈上船,咱們就不能再管了,只要沾了手,沒誰能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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