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陳平安莫名其妙問道:“煎藥你不覺得煩?” 寧姚愣了愣,理解了他的想法,“陳平安,我突然發現你以后就算到了外邊,也能活得挺好。” 陳平安一點都不貪心,誠心誠意道:“跟現在一樣好就行。” 寧姚不置可否,輕輕搖晃手中綠刀,就像鄉野少女搖晃著花枝。 到了劉羨陽家的巷子拐角處,一個黑影驀然竄出,寧姚差點就要拔刀出鞘,幸好及時忍住,原來是一條黃狗,圍繞著陳平安親昵打轉,陳平安彎腰揉了揉黃狗的腦袋,起身后笑道:“是劉羨陽隔壁那戶人養的,叫來福,好多年了,膽子特別小,以前我和劉羨陽經常帶它上山,就只會跟在我們屁股后頭湊熱鬧,劉羨陽總嫌棄它抓不住山兔山雞,總說來福連一條貓都不如,像馬苦玄家養的那只貓,有人看到它經常能夠往家里叼野雞和蛇。不過來福年紀大了嘛,十來歲了,很老啦。” 說到這里,草鞋少年忍不住又彎腰,摸了摸來福的腦袋,柔聲道:“一大把歲數,就要服老,對吧?放心,以后等我賺到大錢了,一定不餓著你。” 寧姚搖了搖頭,對此她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哪怕她這一路行來,她見過很多人很多事,高高在上的仙家高人,肉眼凡胎的市井百姓,權貴子弟的錦衣怒馬,御風凌空的神仙風采,見過了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 寧姚 有那佛家的行者,在凄厲風雨夜,赤足托缽而行,唱著佛號,步伐堅定。有赴京趕考的窮書生,在破敗古寺里,為披著人皮的狐魅溫柔畫眉,最后重新動身啟程之時,哪怕明知自己已是兩鬢微霜,也無悔恨。 有頂著天師頭銜的年輕道人,在古戰場和亂葬崗之中獨自穿行,默念著福生無量天尊,不惜消耗自身修為,為孤魂野鬼們引領一條超脫之路。有上任之初親手禁絕淫祠龍王廟的中年文官,嘴唇干裂滲出血絲,在干涸河床邊上,擺下香案,沙啞誦讀著《龍王祈雨文》,最后為了轄境內的百姓,面向龍王廟,下跪請罪。 有前朝遺老的古稀老人,不愿帶著出仕新朝的兒子,只帶著蒙學的小孫子,登高作賦,面對家國破碎的舊山河,老淚縱橫,跟心愛孫子說那些已經改了名的州郡,原本應該叫什么。有一葉扁舟在千里長峽中,順流直下,有讀書人在兩岸猿聲中,意氣風發,讀至快目會心之處,仰天長嘯。有面覆甲胄的傾國女子,在硝煙落幕后,縱馬飲酒最絕色。 一路行來,一路見聞,一路感悟,寧姚的向道之心,始終穩若磐石,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現如今,寧姚又多看到一幕。 一個孤苦伶仃的陋巷少年,背著籮筐系著魚簍,摸著一條老狗的腦袋,少年對未來充滿著希望。 兩人剛回到劉羨陽家沒多久,就有人敲響院門,陳平安和寧姚對視一眼,然后陳平安出去開門,寧姚只是站在屋門口,不過她回頭瞥了眼那柄安靜躺在柜臺上的長劍。 敲門之人是盧正淳,自然是以婦人為首,此外還有兩名盧氏忠仆。 盧正淳面容和善,輕聲問道:“你是劉羨陽的朋友,叫陳平安,對吧?我們是來搬箱子的,劉羨陽應該跟你打過招呼了。所以這袋錢你放心收下,除此之外,我們夫人答應劉羨陽的條件,將來也會半點不差交到他手上。” 陳平安接過那袋子錢,讓開道路,雍容大方的婦人率先走入院子,盧正淳帶著兩名下人跟隨其后,婦人親自打開已經被擺在正堂的紅漆木箱子,蹲下身,伸手撫摸那具模樣丑陋的寶甲,眼神出現片刻迷離,然后是難以掩飾的炙熱和渴望,但是這抹情緒很快就被婦人收斂,恢復正常神色,她站起身后,示意盧正淳可以動手搬箱子了,東西并不沉重,畢竟里頭只有一具甲胄而已。 婦人最后一個離開屋子,走到門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草鞋少年,微笑道:“劉羨陽真的很把你當朋友。” 不明深意的陳平安只好一言不發,只是默然送他們這一行人離開院子。 最后陳平安站在門外,久久不肯挪步,寧姚來到他身邊。 婦人走在盧正淳三人之后,走到巷子盡頭后,轉頭望去,看到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玩味笑道:“年輕真好,可是也得活著才行啊。” ———— 那座橫跨小溪的廊橋里,一位高大少年倒在血泊中,身體抽搐,不斷吐出血水。 只是這一次,這個高大少年,再沒有能夠聽到某個黑黑瘦瘦的家伙,一遍遍撕心裂肺喊著“死人了”。 廊橋北端橋頭的臺階那邊,人頭攢動,議論紛紛,遠遠看著熱鬧,唯獨不敢靠近那個少年,生怕惹禍上身。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