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長安城中,這時候應該叫京兆府或者雍京,但住在這里的居民,還是以長安人自稱。 哪怕朱雀大街已經雜草叢生、狐兔出沒,他們還是堅持稱這里為長安。 人人口中,談論最多的,不是太宗文皇帝,就是高宗天皇大帝。 哪怕就是那位大圣大明孝皇帝,長安人也還是懷念得很,只是說的時候不免要帶一句感嘆。 ‘圣人圣明,只是何不早死耶?’ 今年是937年,距離大唐國滅,正好三十年,一群長安城的耆老弄了一點犧牲、瓜果,在原本大明宮的丹鳳門外,焚香祭祀歷代諸帝,特別是那幾位長安人不愿提起的晚唐諸帝。 其實這倒不是長安人瞧不起晚唐諸帝,實際上是覺得對不起他們,特別是昭宗皇帝,那可是對用長安市民組成的神策軍寄予了厚望的。 結果他們打不過河東李克用和鳳翔李茂貞就不說了,甲胃齊全能被一群團結兵老農給繳械,實在是有夠離譜的。 可以說,晚唐局勢敗壞,重金打造的神策軍腐敗不能戰,也是其中最為致命的原因之一。 “嗚嗚嗚嗚!”犧牲、瓜果、香燭等擺放好之后,禱詞還沒開始唱念,周圍就哭出了聲,帶頭哭的,還是主祭的耆老,修真坊坊長李壽齡。 此老生于唐僖宗光啟四年(887),雖然只有五十歲,但在這時代已經算是‘高齡’了。 要知道長安自大唐國滅后,三十年間,歷經戰亂五十余次,加上昭宗時期的動亂,多的更是讓人咋舌。 能在這種情況下,不被亂兵殺死,不被餓死,也沒有在逃亡路上病死、摔死,最后活到了五十歲,的的確確稱得上高壽。 “昔年昭宗天子命神策軍屯于興平,討伐李茂貞那賊,可賊兵未至,神策軍已亂。 后賊眾至西渭橋與臨皋驛站,上殺宰相杜太師兄弟,與樞密西門君遂、李周潼、段詡三公,賊眾遂退。 今朝廷任命的京兆尹安太保未至,賊已到西渭橋,城中早無宰相、樞密,何人能救我等?” 李壽齡跪在地上悲從心來,此言一出,幾十個耆老和數百前來祭祀的長安之民跟著放聲大哭。 此時的長安,規模實際上還是不小,城內外居民,加上興平等縣,尚有居民二十余萬,光是城中就尚有七萬余人。 雖然坊市大多被破壞,但在西邊開遠門到皇城一帶,尚能住人,自安西、河西和東面中原以及西南巴蜀來的商賈,多聚集在此地。 這肯定不能和昔年長安比,但在中國甚至整個世界上,也還要算是富庶的。 要知道被吹成天堂的大馬士革,此時也不過就十來萬人,很可能還沒有。 哭聲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李壽齡甚至已經哭倒在了地上,這位經驗豐富的‘跑爺’也知道,此次很可能是躲不過了。 歷來敵從西面來,只要攻下了西渭橋,就沒有打不下長安的,而且守衛長安的晉昌軍還不準他們出城逃難,逼得城中居民三丁抽一,說要與敵決戰。 李壽齡知道這是為什么,城外亂軍本來就是想洗劫長安的,加上他們被迫協助守城,賊軍陷城以后,定然要更加嚴酷的報復。 晉昌軍就是要造成這種局面,讓他們不得不幫著守城。 “太宗文皇帝?。∧汩_眼看看??!今日李家子孫,要就此絕嗣嗎?我們到底要怎么樣?才能過得幾年安生日子? 子孫自記事起,每年都在逃難,歷代先皇要是天上有知,請降些天兵救一救我們這些子孫吧?” 隨著李壽齡的嚎哭,數百人在早已破敗的大明宮丹鳳門外哭的幾乎氣絕。 丹鳳門是原本唐廷諸帝出入宮城的主要通道,在大明宮諸門中規格最高,門上還有高大的門樓,是舉行登基、宣布大赦和改元等外朝大典的重要場所。 這些人,思及昔年大唐全盛時期的輝煌,內里如同刀絞一般。 因為他們實際上不是普通黔首,而是李唐王室的子孫遺留。 雖然當年朱溫曾將十六王宅中將李唐諸王幾乎屠殺一空,又在白馬之禍時,直接來了個斬草除根。 但那些都是李唐宗室的嫡親血脈,李唐起自隴右,南北朝時期就是勛貴大族,等到大唐建立,不知多少血脈流轉,怎么可能是幾場屠殺就能殺盡的。 這些而現在聚集在長安城中的李家人,多是昔年李唐分封到各地支脈王族后裔,也有祖先犯罪被流放的,更多的則是血脈隔得太遠,已經淪為普通人的。 這些人在唐亡后失去了身上的光環,隨著各地戰亂難以生存,最后依靠來往商賈或者族人救濟,慢慢聚集到了長安。 雖然很多姓王、姓胡、姓唐,但大家追朔祖上的話,確實是李唐一脈。 “請太宗文皇帝降下天兵!救一救我們吧??!” “祖宗啊!你開開眼?。 ? 丹鳳門下哭聲震天,叩拜者如波濤起伏,只是可惜,這些李唐余脈能像祖先那樣拿上刀槍作戰的太少了。 如同那個遠去王朝一樣,他們身上的英武之氣,早已消失殆盡。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狂風吹來,卷起天地間灰塵漫天,幾朵烏云壓來,遮住了天上的紅日,天邊隱隱有雷聲傳來。 李壽齡慘呼一聲,想要過去護住牌位和祭祀用的犧牲、瓜果。 但人怎能快得過狂風,霎時間,裹挾著塵土的狂風,將擺在桉臺上的神主牌位,犧牲、瓜果全部掀翻到了地上,幾滴細雨,順著狂風飄灑到了眾人的臉上。 “可是氣數已盡?哈哈哈!早已氣數已盡了!祖宗也不護著后人了!”李壽齡在風雨塵土中披頭散發,狀若瘋癲。 眾人也看著被完全掀翻的祭祀牌位呆若木雞,心如死灰。 他們今日來祭祀,就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又正直三十年祭,來自求個最后的心里安慰,沒成想老天爺連這都不讓他們完成。 “壽翁!壽翁!大喜!大喜啊!”正在此時,一匹黃馬從遠處奔馳而來。 李壽齡抬眼望去,是一個叫做郭昭的少年,他伯父是后唐明宗時期的鴻臚少卿郭在徽,汾陽王郭子儀的五世孫。 郭令公的孫女,嫁給了唐憲宗李純,生唐穆宗李恒,是為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歷經唐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五朝,皆為太后,所以這票李家的支脈后人,也是把郭家留在長安的這一支人當自己人看的。 “大喜?何喜之有?神主牌位都被狂風掀翻,我等氣數已盡,何喜之有?”李壽齡面色凄然,嗚咽幾聲后看著郭昭大哭。 “當然有喜!天大的喜事!”郭昭彷佛沒看到李壽齡的慘樣和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抓住李壽齡的肩膀一陣搖晃。 “壽翁,西渭橋的亂軍退去了,某聽守安遠門的隊正說,昨日晚間有十余驍騎打三辰旗突入到了安遠門外。 其投書門上,自稱大唐遺民,歸義軍節度使張,率萬騎入京勤王,叫我們緊守城池,他們必克亂兵。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