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帝服祭廟-《天圣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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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太后這才把手中一份草詔叫人遞給他,輕描淡寫地說:“這是這次祭太廟的儀制,你照此準備。”
呂夷簡松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來,太后越是說得輕描淡寫,他越是聽得出其中的不輕松來,接過草詔一看,像他這般老于城府的人,手都不禁輕輕顫抖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太、太后……”
太后若無其事地問:“怎么了?”
呂夷簡實在不能不驚,草詔上寫著太后祭廟告天,要穿全套天子祭廟時的冠冕,一剎那時只覺得整個人都呆住了,一時回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這,只怕百官們不敢奉詔。”
太后顯得很和氣,詢詢善誘地:“別說得這么不著邊際,百官們有哪幾位不奉詔呢,呂相怎么就能代表百官全部之人,而斷定無一人奉詔呢?”
時近初冬,呂夷簡頭上的汗卻在一滴滴往下滴:“這……”
太后悠然道:“你身為宰相,自然有辦法說服百官是不是?我知道呂相的口才一向很好,只看用不用心罷了!”
呂夷簡知道太后是提及那次他上《黃臺瓜圖》之事,心中一冷,卻仍想問一句:“太后為何一定要如此呢?”
太后冷笑:“你倒看看你手中的奏折,如今我還活著,就有人再三生事。若不給天下一個明證,異日我若不在了,后世子孫不知道的,倒笑我無膽無才呢。”
“太后,”呂夷簡大為震驚,抬頭不由地失態了:“臣竟不知道,太后心里是這么想的。”
“下去吧!”太后揮了揮手,呂夷簡無言退下。
太后既然決心已定,呂夷簡知道已經不可違拗。退回去靜靜思索,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才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了。回想太后當年謀皇后之位,也是在群臣反對之下,主動上奏表示退讓,卻是過得幾年,所有的反對理由和反對之人都已經不構成威脅后,才水到渠成地接受四方祝福而穿上鳳袍。
太后的個性,從來就不會真正地退讓過。
呂夷簡冷靜地想了想自己目前處境,他要阻止太后走得更遠,然而阻止的辦法,卻必須是以退為進,盡量依從太后的意思,否則的話,他將是下一個被太后換掉的人。前車之鑒已經有寇準、王欽若、丁謂、王曾、曹利用等人了,他又何必再湊上去添數呢!
他只有仍在相位上,才是保持現有狀態最好的措施。一副《黃臺瓜圖》,保住了他的相位,也將太后稱帝的最大助力錢惟演排除在朝堂之外,已經是他進了一大步。現在太后要進,他何妨有條件地作一退讓呢!只要這退讓,沒有退出他的底線,沒有影響到更新換代的危險,當前實在不宜觸怒太后,因為太后如今的權勢,任何觸怒她的人只有失敗。
他心中甚至暗暗閃過一個大不敬的年頭,太后畢竟年事已高了,而皇帝卻如旭日初升,那么只要緩和太后的心境,使太后不至于強硬地決斷去邁過那一條底線,便一切都好辦。
十一月,太后詔書下,命禮官詳定皇太后謁廟儀注。太后欲純用帝者之服,參知政事晏殊以《周官》王后之服為對,被太后扔了回來。
太后與眾輔臣在僵持中,參知政事薜奎等一力反對,太后卻不放在眼中。經過大半個月的僵持,宰相呂夷簡提出了折中的辦法,太后仍以帝服祭太廟,戴儀天冠、著袞龍袍,其余綬、帶、圭、佩等等一應天子祭天服制俱有,只是少了宗彝、質章,去掉了佩劍。
等到自內宮終于將太后批復在已經來回擬了幾十遍的草詔上“可”字傳進中書省,呂夷簡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半個月多來,他的頭發也為此白了一半,還好這一關總算過了。
太后定下帝服祭廟告天的事后,又發布了一道詔令,因崇德、長春、滋福、會慶、崇徽、天和、承明、延慶這八大殿修復完成,以原名不祥,重新命名。
太后所居崇徽殿,更名為寶慈殿。
同時,改視朝前殿崇德殿為紫宸殿,常朝之殿長春殿改名垂拱殿,滋福殿為皇儀殿,會慶殿改為集英殿,天和殿改名觀文殿、承明殿改名端明殿、延慶殿改名福寧殿。
除此之外,又順勢改了幾個未受火災的宮殿宮門,南三門的正門原名正陽門改名宣德門,西華門北門大寧門改名宣祐門,東西兩掖門原名勤政門改名嘉福門,后苑東門原名宣和門,改名寧陽門。又有清凈堂改名壽寧堂,紫云樓改名升平樓,玉華殿改名瓊華殿,集圣殿改名肅儀殿,化成殿改名玉宸殿等等。
一道旨意下來,頓時將大內宮殿的名稱,改了大半。參知政事晏殊接了旨意,對著宰相輕嘆一聲:“不知道何時,會再下一道旨意,將三省六部也改為鳳閣鸞臺、春夏秋冬!”
呂夷簡苦笑一聲,太后的作為一直是向武則天看齊的,武則天廢中宗,登基之前,便下旨將尚書省改為文昌臺,左、右仆射改為左、右相,門下省改稱鸞臺,侍中為納言,中書省改稱鳳閣,中書令為內史,宰相稱同鳳閣鸞臺三品;尚書六部也改了名稱,吏部稱天官,戶部稱地官,禮部稱春官,兵部稱夏官,刑部稱秋官,工部稱冬官。
太后如今,卻是先從內宮的殿名著手,接下來,祭廟告天,更是一步步地接近武則天走過的路了。
如今朝中上下,文武百官無不人手一冊《唐書》之《武則天傳》暗暗研讀,只怕連內宮的太妃官家也都人手一冊吧,人人都在揣摩著太后下一步的舉動,會走向哪兒。
明道二年元月,太后正式祭廟。
祭太廟之前早一日,便由執掌祭祀的大宗伯率鐵騎將皇宮至太廟的路上全部戒嚴。三更時,宮門打開,儀仗依次出行。
先是有七頭以錦鍛裝飾的大象先為前導,象背上安著金色的蓮花寶座,有錦衣人坐于其上驅使。然后則是無數龍鳳日月旌旗一隊隊排列而過,再則是一排排孔雀雉鳥羽毛所制的大扇依次而過,又有無數侍衛穿著五色甲胄,執畫戟長矛大斧銳牌而過。儀仗之后,又是各職司內侍,其后才是御駕的玉輅。太后的玉輅頂部,都以鏤金大蓮葉攢簇而成,四邊柱子皆縷刻著玉盤花紋的龍觀飾圖。有朝臣兩人身著朝服,執笏面向著玉輅倒退而行,玉輅后面則有四騎前后巡地。車后,才是文武百官跟于其后,步行相隨。三衙各武將穿著紫繡戰袍,跨馬前導側侍。
千乘萬騎,擁著車駕出了宣德門,直至景靈宮的太廟才停下。文武百官各立其位,靜候車駕。
太后的玉輅之后,才是皇太妃與皇后的乘輿,這兩駕乘輿與太后的玉輅相比,少了座頭黃金香木所制的駕頭,亦無專門的警蹕侍從。
太后身著祎衣,頭戴著九龍花釵冠,自玉輅中走下,隨后,是皇太妃與皇后依次而進。
進了太廟,太后先是用了一點素齋。然后休息片刻,整座太廟雖然千人萬騎,卻是鴉雀無聲。
天色漸漸大亮,文武百官早就各司其位,靜候著吉時到來。
吉時將到,太后率皇太妃與皇后自內走出,太后已經是一身帝服。她換去昨日的祎衣,身穿著袞龍袍,九龍花釵冠也變成了皇帝祭天時的儀天冠,前后垂著十旒珠翠,飾十二章,一應服飾與身邊儀衛的穿著,都如同皇帝祭天一樣,獨少了宗彝、質章等,去掉了佩劍。
參知政事薜奎此時卻仍上前跪倒,攔住太后奏道:“太后且慢。太廟是我大宋歷代列祖列宗停靈所在。太后非趙氏子孫,您以帝服入廟,卻用什么拜禮?”
太后眼波流轉,看著薜奎:“以你之意呢?”
薜奎心中惴惴,此時自魯宗道病亡后,朝臣中再無象他這樣說話有份量的人了。薜奎雖然也是參知政事,但是自知在太后心目中,卻是不會將他放在眼中。只是百官眾目所在,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進言:“請太后以后服祭廟。”
太后微微一笑:“朕不能以帝服祭廟嗎?”
薜奎聽得太后竟已經改口自稱為朕,大驚道:“是。太后以婦人之身,著帝服祭廟,實非祖制所宜。”
太后衣袖輕拂:“爾等只知祖制,以為女子不能以帝服祭廟,焉知千秋萬代之后,子孫后世未必如爾等一樣迂腐。太后稱制,亦非祖制,原也是自朕手中開始。帝服祭廟,也是一樣。”說罷,不理會薜奎,只管向前走去。
眾臣早已經跪倒在地,口稱:“太后萬歲萬萬歲!”
楊媛跟在太后身邊,一起進入太廟,心中卻想起早起服侍太后更衣時,心中的驚駭之感猶在。記得當時自己問太后,為何身著帝服,太后笑道:“我縱然是不肯稱帝,卻也是要天下知道,要千秋萬代知道,這帝位我非不能也,而是不取也!”
祭廟開始,鼓樂大作,一曲終,禮直官奏請登壇,前導官前面引路,大禮使引導禮儀。皇太后劉氏初獻如儀,然后是皇太妃楊氏亞獻,最后則由皇后郭氏終獻。
從來祭廟,都是由皇帝初獻、諸親王亞獻終獻。后妃祭獻,三祭皆由女子為主角,這卻是本朝開國以來的第一次。
祭獻完畢,太后更換袞冕,登上大安輦,教坊吹奏著鈞樂,然后起輦回宮,鼓吹由南薰門而入宮。次日,百官換去大禮袍,以尋常官服入朝,由趙禎率領著向太后稱賀,并為太后上尊號為“應天齊圣顯功崇德慈仁保壽太后”。太后的尊號,如歷代皇帝的尊號一樣冗長,其中數詞,一般也只用于皇帝尊號之上。太后賜宴,加恩百官,君臣同樂。
三日后,延續太后祭廟之儀,皇帝祀先農壇于東郊,親耕籍田,大赦天下。太后令群臣為皇帝上尊號為“睿圣文武體天法道仁明孝德皇帝”。
太后的尊號有“慈”字,皇帝的尊號有“孝”字,正應著母慈子孝四字。
自從太后首次在太廟祭獻時穿上了皇帝的袞冕之服,此后上朝,再不換回太后翟服,都以是龍袍冕旒而臨朝,制赦詔書,都不再稱“吾”而改稱“予”,一時中外議論紛紛。
直到三月中旬,文武百官上朝時,珠簾之后不再有人,趙禎下旨,太后身子不豫,自今日起免朝,所以奏折直送大內。
寶慈殿藥香裊裊中,但聽得趙禎輕讀奏章的聲音,太后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趙禎忙放下奏折,關切地問:“母后,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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