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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圣時代-《天圣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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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旬,圣旨下,丁謂降為崖州司戶參軍,流放海南島上。自唐末以后,中樞流放官員至崖州,一百多年以來唯有丁謂一人。

    旨意再下,改授樞密使馮拯為山陵使,繼續進行大行皇帝的陵寢修筑,按原來欽天監所定的原地方重新加緊施工。

    樞密副使錢惟演為樞密使,執掌軍政。王曾取代丁謂為同平章事,呂夷簡、魯宗道并為參知政事。

    王曾上表請太后依東漢舊例,五日一御承明殿,與皇帝一起召見百官決議政事,皇太后謙辭一番,復由皇帝親上奏表,乃從之。

    八月初,皇帝與皇太后同御承明殿,皇太后垂簾決事。

    劉娥自珠簾后,看著面前俯首的天下,微微笑了。

    從真宗駕崩開始,艱難險阻一重重,她終于坐上了承明殿的寶座,但聽得文武百官,山呼萬歲,端坐寶座,俯視天下。忽然間,腦海中涌起當年隨先帝北征,澶州城上,遙見遼國蕭太后一襲紅袍于千軍萬馬之中的感覺。那時候,覺得她是如此地遙不可及。

    而如今,她也坐到了這個位置。

    先利用李迪對付心懷妄念的八王趙元儼,再利用丁謂對付反對她執政的寇準李迪,然后放任丁謂坐大,將朝中所有不穩定因素一掃而光,然后,利用王曾一舉解決丁謂及其黨羽,正式垂簾。

    深宮內院的孤兒寡母,從二月份真宗駕崩到六月份解決丁謂;從名義上擁有天下,到實際握有天下,文武百官,俯首聽命,從此無人敢逆太后之意,僅僅用了四個月。

    自此開始,天下大事決于兩宮。

    十里長亭送別,秋雨蕭蕭。

    丁謂青衣小帽,神情黯然。他輕嘆了一口氣:“我此去崖州,萬里之外,不知能否生還。小兒等此次多蒙錢公垂顧,此恩此德只怕今生難報!”

    錢惟演嘆道:“謂之你何必說這樣的話,此事我沒有幫得上忙,實是慚愧。珝兒是我的女婿,你就放心罷?”此番丁謂流放崖州,他的四個兒子丁珙、丁珝、丁玘、丁珷均罷了官職,但不涉其他,卻也已經是錢惟演有所庇護了。

    丁謂淡淡一笑:“其實,不做官也好,我為功名誤盡一生。官場險惡,但愿珝兒他們粗茶淡飯,平平淡淡度此生,倒是他們的福氣了。”他抬眼看著錢惟演,目光愴然:“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一切都是我自己應有之罪,辜負了先帝的托付、辜負了太后和當今圣上的恩典。我原本以為,自己把事情攬下來,不叫太后、圣上操半點心,便是盡了做臣子的忠心。卻不知道在他人的眼中,便成了擅專的行跡,這真真是無從申辯。思來想去,都怪我做人太拙,只知道埋頭做事,不懂得體察圣意,到頭來弄得心力交瘁,卻原來事事做錯。唉,總是我自己失于檢點的緣故,怨不得旁人。還是那句話,幸而生在本朝,幸而遇上寬仁的主上,我這樣的罪人,得太后和圣上如此處置,已經算得寬大了。”說到最后,他的聲音也微微顫抖,忙倒了杯酒,用力地喝了下去。放下杯子,他看著前方,似有些茫然,喃喃地道:“只是有許多事放不下,天下土地的丈量還沒有結束,南方幾條大渠還沒有完工,茶法的推廣才進行了一大半……唉!”他搖了搖頭,自嘲地道:“我還想這樣事干什么,就算再想,也有心無力啊!”想到這里,又倒了杯酒,仰頭喝下。

    錢惟演看著認識了將近三十多年的丁謂,心中無聲嘆息。丁謂奸惡狠毒,那是未曾見過他的人或者他的政敵下的定語。若非吃過他的大苦頭,一般人一望之下,俱是不會相信這樣一名聲名狼藉的人,竟然會是這般儒雅溫和,才華橫溢又略帶著清高氣質的書生。他看人的眼神誠摯親切,他的言語舉止感時憂世,看上去如此地淳厚溫良。這樣的人,把跋扈隱在骨子里,把心計藏在謙和中。他無時無刻不在演戲,演給別人看,也演給自己看,哪怕閉室獨坐,他也不會失態。錢惟演看過丁謂得意時的自持,那時候他要表演給天下人看;如今他自高高的云天跌落,已經沒有觀眾了,可是他仍在繼續演戲,這份報國無門哀而不怨的忠臣角色,演得如此逼真。

    能讓真宗視為肱股之臣,能讓寇準視為密友,能讓王欽若視為心腹,甚至曾經讓他錢惟演視為同盟,這一份表演的本能,怕是已經滲入到丁謂的血液骨髓里了吧。

    只是丁謂,你如今還有這份必要嗎?

    錢惟演輕嘆一聲,他是來送別的,在他心里,已經把這次送別視為他與丁謂人生中最后一場見面。可是顯然丁謂不是怎么想的,他仍然在竭盡全力,在這一次的見面中爭取下一回合的延續。

    錢惟演忽然只覺得一陣倦意,丁謂啊丁謂,連最后一點香火之情,還要用來繼續設套,逼著他在這上面耗神嗎?他按住了丁謂倒酒的手,淡淡說了一句話:“劉德妙在天牢中自盡了!”

    丁謂的手猛地一顫,有一剎那地失神,他的手不動,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借這一口氣已經鎮定下來,抬起頭,用最誠摯的眼神看著錢惟演:“錢公,連你也信這樣的事嗎?我不過是看在太后寵愛于她,所以也有迎合之心,因此也請了她來府中講經說法幾回。那段時間,滿京城誰不曾請過她?唉,真是人言可畏啊,如今是墻倒眾人推,有我的沒我的,也都只管算在我頭上罷了!”

    錢惟演臉上閃過一絲譏誚的笑容,補上一句:“她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認,押入天牢當晚,就自盡了。”

    丁謂抬起手,再繼續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什么話也沒有說。

    錢惟演拍了拍他的手,道:“洛陽有我的舊部,你的家人留在洛陽故居,只管放心好了。”

    丁謂舉杯,肅然:“多謝錢公了!”

    錢惟演令家將錢訊將銀子送與護送丁謂至崖州的禁軍,道:“丁公前去崖州,一路有勞諸位照顧了!”

    此時樞密使馮拯已經改授山陵使親往皇陵督工,樞密副使錢惟演升任樞密使,軍權在握,又為太后外戚,勛爵祿位已經是本朝第一。他親自開口,那禁軍頭領自然是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連聲答應下來。

    丁謂站起來,飲下最后一杯酒,在禁軍的護送或者說是押送之下,終于離開了京城。寇準是頭也不回地走,而他,則坐在馬車上,一直地看著汴京的城墻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天邊。他保持地那個轉頭向后注視的姿態很久很久,眼神的焦點落在茫茫的空氣之中。

    行行復行行,馬車一直向南而行,正值盛夏季節,越往南行,天氣就越熱得厲害,丁謂本就削瘦,被削職流放在這種炎熱天氣里飽經酷暑,更兼長途跋涉之苦,一路上越發憔悴枯干。

    一路上,只見山高森深,瘴厲橫行,護送的禁軍也有好幾個或患時疫,或被蛇蟲咬傷,再看著兩邊人煙越走越荒,路過村莊所見,百姓皆是斷發紋身,所食之物稀奇古怪,更令得丁謂心生悲涼之感,只覺得茫茫天涯,無窮無盡,在這蠻荒之地,只怕難以活到翻身的機會到來之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何地,但從夏天走到秋天,但見枝頭黃葉,卻仍是酷熱難當。一日忽見一座城池出現在面前,禁軍上前道:“丁司戶,我們已經到了雷州,過了雷州就可以出海到崖州了。”

    “雷州!”已經熱得昏昏沉沉的丁謂聽到這兩個字,猛然一驚:“雷州到了嗎?”當年被貶的寇準,就在雷州啊!想到寇準,他心中五味橫陳,一時間有些茫然。

    正出神時,卻見馬車停了下來,聽到前面有人問道:“請問是大人,可是護送崖州丁司戶的禁軍嗎?”

    丁謂探出身子來道:“下官丁謂,不知有何見教?”

    卻見禁軍引著一個仆從模樣的人走上來,行了一禮道:“我家主人聽說丁司戶路過雷州,特令小人送上一只蒸羊,贈與丁司戶。”

    丁謂見這人雖然執禮合度,但臉孔卻是一副冷冰冰地神情,心中一動,走下馬車問道:“丁謂落魄至此,難得尊上不棄,承蒙見贈,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

    那人看著丁謂的眼神,強抑著一絲憎恨,冷冷地道:“我家主人,乃是雷州司戶參軍寇大人!”

    “平仲?”丁謂只覺得一陣冷意,卻在臉上換作又驚又喜的神情來:“原來是平仲兄饋我蒸羊,實令丁謂感愧無言。”他走下馬車,整了整衣服,對那仆從嘆道:“丁謂路過雷州,理應前去拜見平仲兄。一來相謝他賜食之情,二來也有許多誤會,當向平仲兄解釋清楚,請貴管家引路可好?”

    那人猝然怔住,像是看到了一件完全不能置信的事,氣得直指丁謂道:“你、你竟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拂袖便走。

    丁謂不動聲色,嘆道:“當年我與平仲兄莫逆之間,只可惜官場險惡,挑撥離間之人太多,以致于世事多變。先是他誤會了我,后來又是我誤會了他。到頭來,我們都為官場所誤,同為天涯淪落人。我今赴崖州,尚不知有生之日是否能夠重返。平仲兄既有賜羊之情,丁謂怎能無回拜之禮。唯望與平仲兄解釋誤會,一笑泯恩仇。”說著,鎮定地吩咐道:“準備拜貼,崖州司戶參軍丁謂拜望雷州司戶參軍寇準大人。”

    就這樣,丁謂的拜貼,投進了寇準的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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