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叁-《劍光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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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簡單的客房,雪白的床單,矮小的桌椅。
黃桐軒是死在床上的。他人就躺在床上,嘴巴張大,大得能塞下三個雞蛋。
莫非他看清了殺人者的面目,永遠(yuǎn)想不到會是這個人來殺他,所以他的嘴才會因驚慌而張得這般大?
針從他的嘴里穿入,釘在他口腔上方。
看來殺人者不但手法迅穩(wěn)精準(zhǔn),還有種將殺人當(dāng)作玩樂的扭曲心理。
諸葛青峰已皺起了眉頭。他一向厭惡有這種詭異癖好的人,尤其是在殺人一事上有這些癖好的人。
黃桐軒耳目一向敏銳,看他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不似秦飛雨那般處于毫無防備的處境下。若不是他的熟人,根本不可能在他連那對鐵牌都沒來得及抓起時就一招將他致于死命。
殺人者說不定是黃桐軒的舊識,而黃桐軒交涉也極其狹窄。通過這條線索,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簡二先生已開口:“殺人都是同種暗器手法,和文澤龍,秦飛雨,余山風(fēng)他們時用的都完全一樣。”
諸葛青峰道:“來殺人的究竟是誰,能讓黃桐軒驚訝到這種程度?”
風(fēng)逍舞看著黃桐軒的臉,忽然道:“不,不是。”
諸葛青峰道:“不是什么?”
風(fēng)逍舞道:“黃桐軒死的時候嘴巴雖張得很大,但目中沒有恐懼之色,反而很淡然。”
所有人又看向黃桐軒的眼睛。剛才每個人都被他張大的嘴所吸引,別的地方只是淡淡略過了一眼。
諸葛青峰看著黃桐軒:“這又代表了什么?”
風(fēng)逍舞道:“這就說明他張嘴并非因殺人者的出手而感到意外,而是別的原因。”
諸葛青峰道:“別的原因?什么原因?”
風(fēng)逍舞道:“比如,打呵欠……”
他立刻接道:“打呵欠不僅會讓人在短暫的時間里聽力變得模糊,眼神變差,對周圍的感知也會衰弱很多。”
諸葛青峰猛然醒悟:“所以說若他是在打呵欠的話……”
風(fēng)逍舞點頭:“他若是在打呵欠,這短短的時間里能殺他的人也有很多了。”
看到黃桐軒的情況,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會是因驚訝而張大了嘴,接下來所有的思路都會被第一步的思考偏差所誤導(dǎo),最終造成錯誤的結(jié)論。然而事實上事情也許只是很簡單而已。
打呵欠,這個答案雖然無聊,但卻正確。若順著殺人者是黃桐軒的熟人來思考下去,只會離事實越來越遠(yuǎn)。
宋捉影一拍風(fēng)逍舞的肩膀,大笑道:“你真該改行去當(dāng)六扇門的人。你若進(jìn)了六扇門,我肯定連根牛毛都摸不到。”
風(fēng)逍舞笑了笑,目光轉(zhuǎn)向李沁:“余山風(fēng)是否有什么特別的事一定是要定時定點做的?”
李沁想了想,道:“余山風(fēng)三年前已患了肺疾,點蒼并沒有對外透露。這三年來遍訪名醫(yī)診療,半年前又請了京城的華清坤為他開了一方藥,要他每天早晚服用。”
點蒼蒼山碧水青云六十八式,蒼山三十式,碧水三十式,共六十式。最后青云僅有八式,然而這最后八式才是這套劍譜的歸納與真髓,有如重重蒼山,漭漭碧水中悠渺漂浮的幾抹青云般,是讓整套劍法在最后起到脫俗的點睛一筆。
最后青云八式又分“青云在”六式和“青云游”兩式。“青云在”為前六十式的涵納,劍路浩渺連綿,有如群山壯闊碧水長流而青云獨(dú)悠悠其上。“青云游”則是前六十六式的超脫與升華,劍路灑逸空靈,恍若隔世,無拘無束,有如云縷游絲般不可捕捉,恍似青云飛離蒼山碧水,獨(dú)自飄游方外的灑逸不羈之情,是為青云八式中真韻神采所在。
這套劍法雖有六十八式,然而最后“青云游”兩式唯獨(dú)點蒼掌門詹澄秋方得其要領(lǐng)。除此之外,點蒼門下眾弟子使出的青云游二式雖見得其章法,卻皆不如詹澄秋般如幻虛滄海,如浮游天地。而詹澄秋在談及青云游二式時,往往只說“只可心神領(lǐng)會,難以身教言傳”十二字。這也是當(dāng)世三大劍法之名號為什么是由武當(dāng)、峨眉、九華三派奪得,只因點蒼的“蒼山碧水青云六十八式”真正威力不為尋常人熟知。而點蒼素來淡泊名利,志在山水青云間,也不曾在意此類名號,故而鮮少與各幫各派試武。若這套劍法由掌門詹澄秋使出完整六十八式,未必會在這三大劍法之下。
這套劍法雖信散精妙,卻是憑借深厚內(nèi)家功底方能使出。點蒼門下列入劍譜的劍法亦皆是以氣為功底開創(chuàng)的,因此點蒼門下弟子無一不是內(nèi)家好手。余山風(fēng)身為點蒼掌門七師弟,氣脈自非一般內(nèi)功修行可相比之。然而這樣的內(nèi)家高手若得了肺疾,無異于被判了死刑,這種事余山風(fēng)和點蒼門中自然不會說出口。
他躺在床上深鎖眉容,只怕就是在思考著自己這檔事。
在思考這種波及情緒的事,情感的波動必會失控,也不可能保持理性,當(dāng)然也不存在深度思考帶來極敏銳感知的說法。
四人遇害時正是他們回到住處已有段時間,也是風(fēng)逍舞面對郭重山之時。
以他們四人當(dāng)時的狀態(tài),絕沒有第二個殺死他們的好時機(jī)。那種情況即便不是如簡二先生水平的暗器高手,也一樣可以飛針奪去他們性命。
只要抓住最關(guān)鍵的機(jī)會,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也能輕而易舉地做到。
李沁看著風(fēng)逍舞,目光已多了贊許之色。
風(fēng)逍舞卻道:“但這不是最大的問題。”
宋捉影道:“什么才是最大的問題?”
簡二先生道:“蒼穹幫是怎么知道他們四人隱私的?”
“不錯。秦飛雨迷戀方術(shù),在江湖已不算什么機(jī)密。”諸葛青峰道:“然而文澤龍醉心煙土,余山風(fēng)身染肺疾,都是從未對外公開過的私人機(jī)密,蒼穹幫怎會知道?”
風(fēng)逍舞道:“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諸葛青峰道:“不是?”
“不是。”
“那什么才是?”
風(fēng)逍舞道:“他們都是蒼穹幫的對頭,知道這些秘密的人也不止他們一個。只要有別的人知道,蒼穹幫就有收買的可能。”
“譬如秦飛雨學(xué)習(xí)煉丹時道觀中的道士,給余山風(fēng)開藥的華家學(xué)徒,文澤龍獲得煙土的渠道商人,這些人都有可能被蒼穹幫利用。”
風(fēng)逍舞接道:“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問題。問題在于,蒼穹幫是怎么知道黃桐軒住在這里?”
每個人心頭都震了震。
這的確是最大的一個問題。
住在鴻福客棧的人被蒼穹幫發(fā)現(xiàn)并不奇怪,因為那本就是極大的一處目標(biāo)。但黃桐軒投宿的是人跡罕至,香火寥落的一家小寺院,蒼穹幫怎會在當(dāng)天夜晚就得知他投宿此處,并將其殺害?
每個人的表情沒變,卻有意無意間都瞟了李沁一眼。
像黃桐軒這么小心謹(jǐn)慎的人,蒼穹幫得知其訊息必會在第一時間抓住機(jī)會,將他殺掉。除了黃桐軒自己外,知道他住在這里的只有司徒超風(fēng),諸葛笛和李沁,這三位義宏莊的莊主。
奸細(xì)莫非是義宏莊三位莊主之一?
這個問題太過尖銳,影響太大,沒有人敢輕易說出口。
義宏莊俠義之名從未受過一點損害,自開創(chuàng)五年以來,在江湖中的地位有如天子封禪般受命于天。若此時提出這樣的疑慮,無異于是義宏莊首次被江湖質(zhì)疑,也是對義宏莊影響最深遠(yuǎn)的一次質(zhì)疑。
何況現(xiàn)在也還沒有證據(jù)能證明這個疑問是恰當(dāng)?shù)模瑳]有人愿以身涉險,成為第一個質(zhì)疑義宏莊的人。
李沁卻似明白了他們的心思,淡淡笑道:“各位心里在想的是什么,我很清楚。若我是現(xiàn)在的各位,也會抱有同樣的想法。”
沒有人回應(yīng)。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李沁道:“但其實最大的問題也不止這一個。”
諸葛青峰道:“還有什么問題?”
“還有一個。只有一個。”
李沁道:“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這里的和尚怎么還沒來?”
這的確也是一個問題。
寺院一般都供有早膳。今日的早膳也是義宏莊臨時安排的,黃桐軒當(dāng)然不會昨晚就讓這里的和尚不準(zhǔn)備他今天的早飯。
他一向行事慎重,能不去人多的地方露面就盡量不去露面,早飯當(dāng)然也不會出去吃。而且這里的素齋也并非做得難以下咽,反而味道還挺不錯。
現(xiàn)在已過卯末。怎么還沒有和尚送來早飯?
而且他們待在這里已有段時間,卻連寺里的早課聲也沒聽見,這又是怎么回事?
這是兩個問題,卻只要一個回答就夠了。
一個很好的回答,沒有比這更好的回答。
云房中一片汪洋。
青竹寺中一位住持,一位知客僧,一個打雜的小和尚,四個比丘,全都死在了血泊中。
不止這七個和尚,連另外兩個投宿于此的旅客也一同死在了客房里。
簡二先生撐扶在樹下,不停地嘔吐。
每個人心里都多了層陰霾。
過了很久,李沁才道:“各位想必都已明白了吧?”
這里的人都不是笨蛋,當(dāng)然早已明白。
青竹寺也是蒼穹幫的一處據(jù)點,里面的和尚都是受控于蒼穹幫手下的。黃桐軒來此投宿,他們就已向蒼穹幫總壇通風(fēng)報信了。
所以當(dāng)蒼穹幫的人來殺黃桐軒時,連這里的和尚也一并殺死,包括兩位無辜的投宿者,因為他們不能給這里的人有出賣他們的機(jī)會。
絕對不能。
好殘忍的手段!殘忍,狠辣,歹毒,永遠(yuǎn)有效!
風(fēng)逍舞沉默了很久,道:“至少我們也知道了一點。”
李沁道:“什么?”
“來殺黃桐軒的人是在我們之中的奸細(xì),這奸細(xì)并沒有讓蒼穹幫派人來幫他殺人。”風(fēng)逍舞道:“所以他才要將這里的和尚全都?xì)⑺溃驗樗荒茏屓魏稳酥浪莵磉@里殺人的。”
這點判斷也合理準(zhǔn)確。
李沁長長嘆息一聲:“你本不該只有現(xiàn)在的這點名聲。以你的劍術(shù)和睿智,天下及得上你的人已不多。”
宋捉影微微一笑:“我走遍天下,用劍的各路名家至少都有過一面之緣。我敢保證,當(dāng)今天下劍手絕無一人能比得過他。”
諸葛青峰忍不住道:“連武當(dāng)掌門云松和九華蕭聽月也比不上?”
宋捉影只是笑,并不說話。
諸葛青峰見他不說話,接道:“那楊先生呢?當(dāng)代飛仙劍三月前擊敗云松,這已是江湖公認(rèn)的戰(zhàn)果,連楊先生也不及公子的劍術(shù)?”
宋捉影還是不說話。風(fēng)逍舞卻仿佛根本沒聽到這些話,只淡淡回了句:“成名也許不是件壞事,但太出名卻未必是件好事。”
李沁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和剛才擁有銳利眼神的他完全判若兩人。
莫非他心里也有什么痛苦的隱衷?風(fēng)逍舞的這段話,是否無意間觸到了他內(nèi)心深處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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