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劍光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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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人走到桌前,看到眼前的司馬嫣時,臉上的笑容劇變,變得充滿驚奇與訝異,就像看到了塊會說話的石頭一樣吃驚。
司馬嫣怔怔看著眼前的老人。她不明白這位老人為何突然會有這么大的反應,風逍舞也不明白。
老人的驚異很快變為激動,端著木盤的手已在顫抖,張開的下巴也在顫抖。他仿佛想說話,卻一直沒能說出,喉間因激動的情緒宛如被扼住一般無法言語,只能發出低迷古怪的“絲絲”聲。
司馬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住了,吃吃地問:“老爺爺,你怎么了?”
老人沒說話,呆愣地看著司馬嫣。很久很久之后,終于顫抖著道:“香娃,你是香娃……”
司馬嫣還沒反應過來,老人卻已沖來。
他竟似沒看到坐在司馬嫣身邊的風逍舞,干枯的身軀整個撞在了風逍舞身上。
“砰咚”一聲,風逍舞連人帶椅被撞倒在地上。老人倒在風逍舞身上,手里端著的綠豆湯也灑了出來,灑滿了風逍舞的衣襟。
風逍舞苦笑。
老人卻似已不顧一切,掙扎著爬起,踩過風逍舞的身子,走到司馬嫣身邊,顫抖著伸出干癟如樹皮的雙手:“香娃,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爺爺找你找得好苦……”
司馬嫣仿佛墜入了云霧里。她想扶起風逍舞,雙手卻一直被老人死死抓著。
她完全聽不懂這位老人說的是什么。
老人顫聲道:“香娃,是爺爺。我是爺爺,我是爺爺呀……你不認得了嗎?”
司馬嫣怔了半晌,道:“我……可我不叫香娃,老爺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老人的聲音變得更加激動:“不,不會的,我絕不會認錯。我找你找了十一年了,我絕不會認錯,絕不會認錯……你就是香娃,就是我的孫女香娃,當初若不是我把你帶進城里,你也不會走丟,我也……”
老人話沒說完,畢恭玄身后已有兩人沖進來。兩人一手抓住老人的雙肩,將老人往旁邊一甩。
干枯瘦弱的身軀飛起,落下,重重摔在桌子上。
一聲巨響,桌子破開,老人摔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想動也不能再動了。
臨死前他雙眼凸出,仿佛是吃驚,也仿佛是不解。
他不明白為什么與心愛的孫女闊別十一年的重逢會換來死神的降臨。
看著老人瞪出的雙眼,司馬嫣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她不敢相信一個遲暮的老人只因認錯了一個人,在下一刻就慘遭這般殘忍的殺害。
她甚至連一點實感都沒有。她完全無法相信人的性命居然只在這短短一瞬就可以被允許去掠奪。
她全身都已顫抖,因恐懼,疑惑,憤怒而顫抖。
畢恭玄緩緩走進,冷冷看著地上的這具尸體,冷地仿佛這老人的死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司馬嫣嘶聲道:“他犯了什么錯,你要讓人把他這樣殺了?”
畢恭玄的目光轉向司馬嫣:“第一,你根本就是不他的孫女。你是紫竹山莊莊主司馬翔的女兒,他完全就是在發瘋。”
司馬嫣道:“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就忍心把他殺了?你……”
畢恭玄打斷了她的話:“第二,他阻礙了我們辦事的進程和效率。蒼穹幫對于阻礙者,無論是誰,只有四個字。”
畢恭玄并沒把這四個字說出來,但每個人都已知道這四個字是什么字。
格殺勿論!
司馬嫣氣得手指都在發抖,抓起桌上的碗用力扔向畢恭玄,大聲道:“他只是個老人,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還是不是人?”
畢恭玄將手輕輕一揚,飛來的碗又飛回了司馬嫣旁邊的桌上,毫厘無差地停到剛才擺著的地方。
司馬嫣卻并沒看到他露的這手飛袖功夫,撲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一個因思念至切而認錯了人的老人,在激動與喜悅迎來的下一刻就不由分說地被剝奪了生命。
過于思念自己所愛之人,這就是他的錯?
就因為這個錯誤,所以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即使他只是個已沒有任何光彩,只是靜靜在等待著死亡到來的老人?
這個世界難道真的就這么殘酷?
風逍舞倒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畢恭玄走進屋里,又消失在了門外。
面無表情,有時隱藏的往往是最極致的某一種感情。
最極致的憤怒!
荻花秋瑟瑟。
瑟瑟秋荻,卻喚不走每個人心頭的血腥氣。
渡口邊上,泊著四支小船。
其中一條原本是那飯鋪老頭的船。在這渡口只靠擺渡糊口的話,根本無法生存,因此渡口上的居民都還做著別的事。
三個小伙戰戰兢兢下了船,解開系在渡口拴石上的繩子。
剛才殘忍無情的一幕,每個人在外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并不想幫畢恭玄擺渡,即便給他們一人一百兩銀子他們也不想接這檔差事。
但他們卻不敢不接。畢恭玄叫他們來,他們不敢不來。
他們也怕自己會像剛才飯鋪老頭那樣被抓起,扔到地上活活摔死。
他們都不是江湖人,本就不認得什么蒼穹幫。但現在“蒼穹幫”這三個字在他們的心里無疑比十殿閻王的招魂令還更加可怖。
畢恭玄隨著風逍舞下了同一條船。隨行八人中兩人跟著畢恭玄,另外六人分成兩組下了另兩艘船。
這不是什么大渡口,船自然也不會很大,小得連容下風逍舞他們五人都很勉強。
跟著畢恭玄的兩人使的都是刀。一人使蝴蝶雙刀,一人使破風刀,兩種刀都是中土罕見的刀種,這兩人無疑也都是刀中好手。
畢恭玄向風逍舞微微一笑:“現在你已可以開始了,我期待著你的表現。”
風逍舞也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一聲欸乃,輕櫓揚波漾。
舟已起航。
這里相對長江下游其他渡口而言江面更廣,水流更急。這也是這個渡口人少貧窮的原因之一,所以更考驗船夫的臂力,技巧及經驗。
津口已變得渺茫,漸漸消失在渙浪的江面上。
三葉扁舟搖蕩在一望無際的江流,宛如滔滔歲月洪流里的三粒塵埃。
到了此處,才發覺天地間的一切是多么地渺小。
畢恭玄忽然起了逸興,面臨浩淼煙波,曼聲吟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他長嘆一氣:“世態昪暡,難分情偽,唯青峰白川,孕藏真意。然江山雖有意,卻不解人情。古往今來的英雄豪杰,又何曾有一個能如這滔滔江水般永存?”
風逍舞淡淡道:“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里浮生。又何必在意這么多呢?”
畢恭玄笑道:“不錯不錯,少俠此番言論……”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看到旁邊兩艘船上的手下全都抽出了手中的兵刃。
畢恭玄急忙回頭,看到他們來時津口的方向又出現了一個小點。
那小點仿佛也是艘小船。除了他們,此時難道也有人在這邊的渡口過江?
小船來勢極快,船尾甚至揚起了一匹長長的白練,飛墜入江中。
畢恭玄正欲定睛細看,忽然聽到身側有東西落水的聲音。
他再回頭,就看到他帶著的兩人已倒入江中。
劍尖有血,尚在淌血。
劍在手上。
風逍舞的手上!
畢恭玄盯著風逍舞手中劍,瞳孔急劇收縮如針芒。
他只覺得自己的胃在不停翻滾,險些連方才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他不明白風逍舞手上的穴道是怎么解開的。
難道他是用腳趾頭解開的?這當然不可能!
那他是如何做到的?
畢恭玄全身的肌肉已因本能而開始在劇烈緊繃。他的手已按在了扇柄上。
但他卻感覺到一股凌厲冰冷的氣勢朝他壓迫而來,壓在咽喉間。
“你想不到?”
畢恭玄沒有說話。他舌頭上的肌肉也已緊繃,繃緊得連話都說不出。
他只覺得嘴里發苦。
風逍舞冷冷道:“我在五招內就能殺了你,你信不信?”
畢恭玄抓住扇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已發白。
但他的手依舊穩定,穩穩抓在扇柄上。
另一邊船上已有人在呼喊:“少幫主,快過來!”
畢恭玄卻沒有過去,還是一動不動站在風逍舞身前。
他雖沉穩老辣,但畢竟仍是少年。
少年人固有的不肯服輸的傲氣,他比任何人都重。
雖然莫藏想將他培養成一個笑里藏刀,陰譎詭辣的人,然而少年人的驕傲,他卻還是無法消磨殆盡,甚至猶有過之。他也不止一次在風逍舞面前沒有抑制住自己的這股傲氣,暴露出他那圓滑外表下強烈的略奪欲望。甚至對于自己人,也無法避免而做出邀功這般舉動。
遠處小點已漸漸明晰,赫然也是艘小船。站在船上搖船的竟是個老頭子。
這老頭子居然就是剛剛死在那飯鋪里的那個老頭子!
一個已經死了的老頭居然又死而復生,還有如此驚人的臂力搖著小船沖來,比那三個年輕小伙子搖船的速度還要快了十倍。
畢恭玄心下一沉,已徹底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小船已不及他們十五丈遠。另兩艘船已有人躍來。
一閃寒光。一閃間就已到了畢恭玄胸前!
畢恭玄張開折扇橫擋。劍尖沒入扇面,并沒能刺破。一劍飛瀉出的力量驟然止息于扇面,劍上尚未滴完的鮮血逆流飛濺,濺在畢恭玄裹著絨裘的脖子上。
趁畢恭玄尚且無法反擊之時,風逍舞果斷用手攬住司馬嫣的腰,將司馬嫣用力向空中拋去。
司馬嫣連驚呼都來不及驚呼,就已飛在了半空中。
他這一劍只求讓畢恭玄抽不開身,好讓司馬嫣能離開這艘小船。
這一甩將司馬嫣甩出三丈遠。但距離老頭的小船還遠遠不夠,接下來司馬嫣勢必要墜入江中。
那老頭卻從船上抄起兩片木板丟出,一片朝司馬嫣飛去,一片拋下江面。老頭縱身一躍,在江上的木板用腳尖一掂,人如飛燕朝司馬嫣而去。
飛向空中的木板與司馬嫣身子交錯,飛到她的身后。老頭袖口一振,躍至司馬嫣身側,將她抱起,后腳在空中的木板回踅,身子立刻像彈簧般彈了回去。
老頭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恰好落在江面上徐徐劃來的另一片木板。一腳踏下,連人帶板又向前滑開五丈。
但他身上還帶了個人。木板已漸漸沒入江水中。老頭身子長起,躍離江面,朝不遠處的小船掠去。
此時他身上已帶有另一個人的重量,身法已遠不及剛才靈活,這一掠也沒有一開始從船上躍出的那般遠。
幸好人不在時船也會動。小船依靠來勢,已在老頭躍出后又向前劃出了三丈。
雖然已近了三丈,卻仍不足以彌補他們與船身之間的差距,他們在空中也已呈現下墜之勢,眼見老頭帶著司馬嫣就要沉入江中。卻就在老頭快要沉下去時,他的身子竟似憑風懸在空中,平平往前滑動,就像是翱翔的雄鷹流暢地在空中滑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頗有昔日列子御風而行般之風采。
再一轉眼,他已帶著司馬嫣,宛若天邊的一朵浮云,慢悠悠地從江面上穩穩滑進了小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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