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劍光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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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誓從此絕不讓母親為了自己再流一滴眼淚。
就在他醒來的第二天,謝老爺子的訃聞傳遍了整個謝府。
一片喪嚎聲中,謝家也在此間易了主。
換成了他的父親。謝鐘庭,“青柳劍客”謝鐘庭。
青柳,多么風雅,多么詩意。
謝鐘庭也的確是個風雅不俗的人。
只有他們母子知道謝鐘庭做的事有多么丑陋,多么骯臟,甚至十惡不赦。
能對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做出這種事的男人,無論什么理由都罪無可赦。
然而在這天,他竟看到了母親久已黯淡的眼里流露出一絲罕見的光芒。
此后的一整個月,他都躺在床上。只要輕輕一動,他就會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母親每天除了對他的悉心照料外,這段時間還常離開這破爛的房子,有次竟然一整天都沒回來。
他不知母親是去做什么,卻也沒有問。
他覺得自己不配問。母親為他而流的淚水,到現在他依舊歷歷在目。
但他卻還是不能不渴望,盼著母親能早點回來。
他雖比大多數孩子都成熟,但畢竟還只是孩子。
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因為母親回來時臉上看起來特別愉悅,他久未曾見過母親有這般開心。
母親卻沒有告訴他,只是對他笑了笑。
今夜他睡得特別早,比以往的日子都要早。
因為他心情好。母親心情好,他的心情也同樣好。
幾天后,他的傷幾乎已痊愈了。
母親卻一夜未歸。
他不能不擔心。于是他跳下床——一長只鋪了層白布的木板,想去找他的母親。
他跳下床,門就開了。
他看過去,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
是母親。
他臉上一喜,喜悅卻驟然消失,忙走過去攙住母親。母親仰起頭看他,眼里散發出光芒,自他懂事以來看到母親眼里散發出最明亮的一次光芒。
“明天你不必住這了。”
最明亮的一次光芒,也是最后一次光芒。
然后母親就倒在了地上。
他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母親已倒了下去。他跪在地上,拼命呼喚,拼命搖晃。
等他的理智逐漸恢復,他就去摸母親的脈搏。
然后他整個人就變成了塊雕塑。
他不信,絕不信。
過了很久很久,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探母親的心口。
他已不能不信。
他趴在母親的尸體上,嚎啕大哭。
縱然被三條柳條輪回鞭了半個時辰,他也沒有落下一滴眼淚。但現在他整個人已接近崩潰。
他抱著母親的遺體,不住地哭泣。忽然他有了個很奇怪的想法,仿佛是感受到某種神秘的呼喚。他伸手,將母親的衣服解開。
然后他就怔住。
母親的胴體一如十年前般柔軟、纖細、光滑、美麗,卻已遍體鱗傷。
各式各樣的傷痕,遍布了全身,連利器劃開的傷口都有。
他的淚水于一瞬間止息,呼喊也于一瞬間止息。
他緊緊攥住雙拳,全身已因瘋狂的悲痛與憤怒而顫抖。
他的母親已下葬。在死后當晚就下了葬,用的是謝家夫人的排場及身份。
他終于明白母親這一個月去做的究竟是什么事。
母親一直在向父親求名分,求一個本就應該屬于她的名分。
她求這個名分不是為了自己,只是為了她的兒子,她這輩子唯一的摯愛。
她求名分,只為了讓兒子能夠進入謝家,堂堂正正地進入謝家。
當她終于如愿以償,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就再也支撐不住,向她的孩子永訣而去。
她一生都沒再去找過那個男人,只為了自己的孩子,她情愿再去面對這個魔鬼,去忍受非人的虐待與折磨。
有誰知道她這一個月以來,所遭受的究竟是怎樣的苦難?
她連二十五歲都不到,就已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站在母親墳前,久久站著,連一滴淚也沒落。
等到人盡散,夜盡暗,天地間的生靈仿佛都已止息時,他終于跪下,長長在母親墳前跪下。
他哭了整整一夜。
他的名字也由楚雨樓改成了謝雨樓。
為什么想得到原本就該屬于自己的東西,付出的卻是生命的代價?
為什么?
正式入了謝家,他的兄弟姐妹面對這位陌生的手足,都聯合在一起欺負他。在他進入謝家的第一天,就已被完全孤立。
因他的母親只是個丫頭,一個被男人拋棄了十年的小丫頭。在他們眼里,他也只是個過了十年連狗都不如的生活的野小子。
他卻不在乎,全不在乎。他只做自己的事,練自己的武。無論別人怎么對他,怎么看他,他根本全不在乎。
五年后,他已精通謝家所有武功,并在家族席會上擊敗了他的大哥。
這不是僥幸,絕不是。
從沒有人練功練得有他這般刻苦,拼命,甚至不要命!
當他看著自己的大哥跪在身前苦苦求饒時,他終于有了一絲報復的快感,為他母親報復的快感。
十七歲,他就開始一個人行走江湖。
直到現在,他仍未敗過一次,從未給謝家丟過一次臉。如今謝家新生一代在江湖的名譽,有一半是由他創造的。
他不愿辜負了母親,也絕不再讓任何人敢輕視他!
沒有人知道他的這份榮耀是怎么來的。
無盡的艱苦磨練,無盡的拼搏付出,才造就了如今的謝雨樓。
他的劍法,當然也比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要強。
當風逍舞毫無表情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掃過時,他想出手,他好想出手。
可他偏偏沒有出手。一種莫名的恐懼抑制著他,使他劍已在手,卻遲遲不敢拔出。
他在怕什么?
謝雨樓死死盯著風逍舞,手心已滲出冷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在面對風逍舞的那一刻起,這種奇怪的恐懼就已從他心里最深處蔓延開來,逐漸侵蝕他整個軀體,整個魂魄。
另外三個人卻仿佛沒有他這般的恐懼,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靜,目光也很鎮定,南宮公子的臉上也依舊帶著他特有的譏誚與諷蔑。
四人中,劍法最高的就是謝雨樓。所以他才能看出另外三人所看不到的一些事,一些足以令人墜入無盡深淵般恐慌的事。
現在他自己仿佛就已墮入那無盡深淵,整個人已完全冷透。
秋風悄然而過。他的衣袂翩起,看來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是風的緣故?
風逍舞看向最后一人:“你是詹三千?”
這少年道:“黃山霧派詹三千。”
黃山詹三千。
一劍刺出,仿佛有三千柄劍。
這是他自己說的,也從沒有人懷疑過。
懷疑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劍下。
曾有人懷疑,現在已沒有人懷疑了。
風逍舞仰起頭,望向秋日的黃昏。
天空的晚霞依舊如火燒般艷麗,秋意仿佛更濃。
沒有人說話。
經過了簡單的問答,風逍舞就不再說話。
他們也不敢說話。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風逍舞,卻也開始感覺有股莫名的氣息壓抑著他們的神經。
他們雖不如謝雨樓那般恐懼,卻也感受到了壓力,南宮的冷笑也漸已從臉上消失。
他們雖不及謝雨樓,卻也是江湖一流好手。
很久很久,都不再有人說話。
天地更暗,黃昏漸逝。
幾片黃葉飄落,落在五人中。
南宮葉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們知道粉蝎子,夜聞香這些采花賊,都是你殺了的,夜過百門孟不偷,河南丁氏兄弟,這些強盜惡人,還有長江下游河口的十三個黑幫也是你以一己之力搗毀的。”
風逍舞仰望穹蒼,好像并沒聽到南宮葉在說話,似已出了神。
詹三千道:“我們知道你是用劍的,恰好我們也是用劍的,所以……”
風逍舞打斷了他的話:“恐怕這并不足以讓你們四位一同找上我。”
李長松道:“最主要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個。”
南宮葉道:“峨眉掌門易風揚座下大弟子顧云松聽說三月前曾敗于你劍下。”
風逍舞淡淡道:“他的劍法遠不足以與我一戰。”
他們立刻閉上了嘴。
若是別人說出這句話,他們甚至都不屑于去冷笑。但這句話從風逍舞口中說出。
他們連呼吸都停頓了片刻。
靜默。一派靜默。一派秋夕的靜默。
風逍舞還望著天空。
他在看什么?
抑或是想將目光穿透層層秋云暮靄,傳遞到那遙遠的遠方?
遠方天涯,天涯何方?
良久的沉默后,謝雨樓才道:“之后的五天內,你又擊敗了海南派的三當家海集子。”
風逍舞還是望著秋空:“所以你們來找我?”
謝雨樓道:“是的。”
風逍舞沉默片刻,緩緩道:“你們來遲了,遲了一刻鐘。”
他們都沒接話,但臉色也都沒有變。
風逍舞道:“你們約我來,自己卻先遲到了。”
詹三千搶道:“那是因為……”
風逍舞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那是因為你們想讓我等,等到我心煩意亂時,劍法就難免疏漏。”
風逍舞看著詹三千,目光冰冷如同他手中劍一般:“劍法若有疏漏,面對你們這樣的高手,生死本在一念之間,則不可能會有勝算。比武切磋,死傷難免偶發,而你們恐怕也沒打算留下我的命。如此一來,遲到的事,只要你們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而我一死,你們就更得一份威名。”
詹三千已低下了頭。
他一看到風逍舞的目光,就立刻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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