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放過了趙忠海,卓詩琴回家吃了飯,休息了一會兒,帶著書本去了夜學。 夜學開辦的地方,在力工和農民居住的人最多的地方,靠江。 這都五月了,氣溫升高了不少,哪怕是到夜晚,也很是燥熱。 力工和農民都是做苦力活的,到了夜間,一窩蜂的人擠在一起,有的時間充裕會洗澡,但是大部分人只來得及刨兩口米飯,能準時趕上上課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卓詩琴這還是第一次來,一來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汗臭味。 她掩了掩鼻子,跟著周問靈和錢芳一起教這些人算數,而另一間房間,紀行昭帶著祝賀他們在教力工農民和他們的妻子兒女認字。 這年頭紙筆都貴,這里的人大多家貧,買不起,也舍不得買,要都發,紀行昭周問靈也撐不住這個體量,所以大多數只發了一點點的紙筆,大家都默契的拿了樹枝和泥沙,在上面練習。 晚風帶著點熱氣,紀行昭看向窗外,月亮高懸于天空,亦浮于江水之上。 王大力問道:“紀先生,三點水加一個工字是讀江,對嗎?” 沒有得到回應,王大力追問道:“紀先生?” “紀先生。” “紀先生!” 王大力提高了一點聲音,紀行昭猛然回神,“抱歉,走神了。” 王大力指著泥沙上的字問道:“紀先生,江是這樣寫的嗎?” 他說話帶了很濃重的口音,以至于江字聽起來更像qiang的發音。 紀行昭看向那個江字,說道:“長江之江,三點水加工,你寫得很好。” 王大力憨厚的一笑,臉有些紅了,紀先生夸他寫得好呢。 王大力的兒子湊過來一看,嫌棄的哼了一聲,歪歪扭扭的,也就紀先生會夸寫得好了。 夜學教學和以往一樣是兩個小時,結束后,紀行昭將書放進公文包里,騎著自行車往家去。 街巷處拐彎,就是丹尼爾的照相館。 他將自行車停靠在墻邊。 丹尼爾正在櫥窗內給客人拍攝最后一組照片,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格外想念林諾。 以前有林諾在,所有的預約安排的妥妥當當,哪里會拖到夜間,又哪里需要他晚上加班。 忽然好想去把林諾給抓回來。 拍攝完,丹尼爾送走客人,看到在休息區等候的紀行昭,拿了一瓶白蘭地和兩只酒杯過來,“來,陪我喝兩杯,放松放松,林這一走啊,我都快累死了。” 紀行昭盯著酒杯里的酒,沒說什么,端了起來。 丹尼爾挑眉,“有心事?” “何以見得?” “以前讓你喝酒,你總推三阻四,借口特別多,我要勸很久,今天這么爽快?” “許久沒喝酒了,也想試一試。” 丹尼爾嘿嘿奸笑,“既然紀先生今天這么爽快,那你得陪我多喝幾杯。” 這文人啊,尤其是紀先生這種死繃著的文人,喝酒是最快卸下他偽裝的方法。 丹尼爾內心激動不已,已經考慮好了,等一會兒把紀行昭灌醉了,他要帶著紀行昭去拿石頭砸警察局的大門,去舞廳跳舞,再找兩個妞,一人摟一個,去師范大學遛一圈。 他倒要看看,人人夸贊君子端正的紀先生以后還怎么板著臉教授學生。 哈哈哈。 越想越開心。 丹尼爾等紀行昭喝完,又給他滿上了,紀行昭仿佛有心事,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一瓶白蘭地被兩個人喝完了,丹尼爾又去開了一瓶威士忌。 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喝著喝著,丹尼爾感覺不對了。 這個紀先生,平日里很少喝酒,不像他總去舞會,時不時的就喝上幾杯,怎么酒量這么好,喝不醉嗎? “紀?” “嗯?”紀先生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眼神飄忽,感覺腦子已經成了漿糊。 丹尼爾狀況也不好,每回喝多了,他就異常興奮,他伸手把紀行昭從沙發上拖起來,拉著他就要去舞廳跳舞,找姑娘約會。 兩個人勾肩搭背,紀行昭還好,不怎么說話,丹尼爾唱了起來,那嘶吼的歌聲,讓路過之人無不側目。 “紀,唱歌!” 丹尼爾見紀行昭不說話,啪,一巴掌重重的拍紀行昭后腦勺上,紀行昭這下被打得更蒙了,不過倒是把他的興致也給打出來了。 紀行昭也開始唱歌了。 兩個醉鬼就在大街上一邊吵一邊叫一邊嚎。 丹尼爾玩嗨了,直接拖了上衣,嗚嗚的鬼叫著,把衣服甩了起來, 夜學教完課,回家的周問靈和卓詩琴看見這一幕默契的別開了眼睛。 還是別看了。 要不以后怎么面對紀先生啊? 這簡直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啊。 兩醉鬼去了歌舞廳,歌舞廳保安實在是不覺得兩個人適合進去,尤其是丹尼爾,上半身一件衣服都沒有,萬一嚇著貴客們怎么辦? 保安趕兩個人走,丹尼爾怒了,“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丹尼爾大爺,是你這里的常客。” “丹尼爾先生,我們認識您,但是……您也要不去對面那家看看,對面那家聽說今天在辦化妝舞會。” 化妝舞會? 丹尼爾來興趣了,拉著紀行昭要去。 紀行昭不愿意,嗯了一聲,丹尼爾強行推著他去了,兩個人又被擋了回來。 “掃興!” 丹尼爾罵了一句,紀行昭暈暈乎乎斷斷續續的吐出兩個字,“回家。” “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等著吧。” 丹尼爾醉乎乎的大叫,“走,我們回去喝。” 兩個人就這么相互攙扶著回了家。 潘隨雨打開門,看到兩個醉鬼,尤其是跟著丹尼爾嚎叫的紀行昭,嘴角瘋狂抽搐,她伸手去扶兩個人,兩個人都不要她,自顧自的就去了客廳,丹尼爾又去拿了一瓶白蘭地出來,還要喝。 潘隨雨扶額,我的天啊。 她一個女孩子也控制不住兩個醉鬼啊。 潘隨雨去墻壁那,咕咕的叫,給紀行知發暗號。 下人聽見告訴了紀行知,紀行知披上外套就跑了過來。 客廳內,丹尼爾和紀行昭兩個人徹底醉倒了。 紀行昭睡著的樣子倒還不算太丟人,但腦袋上搭著一條丹尼爾的腿。 丹尼爾就不是一般的丟人了。 丹尼爾有很多部相機,林諾曾今教了一些簡單的拍照方法給紀行知,紀行知挑了一部,也不管自己方法對不對,對著丹尼爾就是咔嚓咔嚓,直到相機膠卷沒了才停手。 潘隨雨:“……” 這屋子里就沒個正常人嗎? 紀行知放下相機,和潘隨雨兩個人撲哧撲哧的將丹尼爾和紀行昭分別拖回他們自己的床上。 紀行知累得夠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哥,我說你以后別跟丹尼爾喝酒行不行?你明知道丹尼爾先生是個十足的酒鬼。” “嗯。” 紀行昭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真應還是只是條件反射。 紀行知回紀家,讓下人熬了解酒的湯,端了過來,分給了潘隨雨一份,讓她喂丹尼爾,這才打開紀行昭的門。 此時,紀行昭似半夢半醒之間。 他直直的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盯著桌子上的向日葵。 這向日葵生命力不同尋常的旺盛,即便過了這么多天,它依舊盛開得如此燦爛。 它的色彩是那么濃烈,不管周遭環境如何灰暗,都是突圍而出。 “哥?” 紀行知叫了一聲。 紀行昭好像沒聽到,眼淚突然奪眶而出。 這么多年,紀行知打有記憶開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最敬愛的哥哥哭。 “哥,你怎么了?” 他放下解酒湯,沖了過來。 他無知無覺,只是看著向日葵喃喃自語,“一身淤泥,豈敢驚擾佳人?我自己都深陷泥淖之中,又怎么敢告白,將別人也拉入同樣的泥潭里?” “哥,你到底在說什么?” 紀行知聽不懂,他就是感覺哥好像很傷心很傷心,好像很難受很難受,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紀行知順著紀行昭的視線看過去,向日葵嗎? 他猛然驚醒,“哥,你喜歡的是林姐姐?” 紀行知追問:“那你為什么不告訴她呢?你告訴她啊,說不定林姐姐會留下呢?你為什么試都不試一下?” 為什么要掩飾得這么好呢? 在紀行知的心里,哥哥是他最喜歡最喜歡,全世界最喜歡的人。 是他小小的世界里見過的最溫柔最厲害的哥哥。 是一直在努力保護他,他也最想保護的哥哥。 所以他討厭潘如云,討厭潘隨雨,甚至也對娘產生了很多不滿。 他討厭所有一切讓哥哥不開心難受的人。 可是林姐姐呢? 既然哥喜歡就去追啊,哪怕林姐姐沒有往那邊想,哥這么厲害,開了口,說不定有機會呢? 紀行昭沒有回答,只是搖頭。 他現在在泥潭里,哪怕是登報澄清了,身邊也依舊有一個占著妻子身份的女人。 喜歡,對于他而言,太奢侈了。 同樣的,正是因為喜歡,他舍不得。 舍不得將那樣自由的靈魂,那樣燦爛的生命拖入他所在的泥沼里。 只要拖了進來,她就會被他連累。 百年之后,甚至不消百年。 只要他把她拖了進來,所有人都會對這場三角關系品頭論足。 總有人會污名化這一切,站在道德制高點去審判他們,罵他不負責任,人渣倒也罷了,可是也會罵她啊。 這一場是是非非,這一片沾上了就洗不掉的淤泥,他怎么敢拿來褻瀆清清白白的她,又怎么敢開始呢? 他一直在試圖說服潘小姐,試圖喚醒她…… 他總想著等一等,再等一等,等潘小姐想明白了,他就可以不用再壓抑一切的情感,去告白,去求愛。 可是,他沒想到,相遇是如此的短暫,就像從江上劃過一葉扁舟。 一切如水中月,只是一晃神,就碎了。 許久后,紀行昭喝了解酒湯睡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