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宇嘆了口氣，說道：“實話實說，不管是誰殺了鄭毅，能把現場偽裝到那種程度，真是讓人想不佩服都難。”他皺了皺眉頭，又道：“案發當晚的現場你也去過，只是沒時間細看，我就先說說現場的情況。鄭毅的尸體仰躺在書房的靠背椅上，致命傷是眉心的那個彈孔。在他右手掌里掛著一支七七式手槍，呈空槍掛膛狀態。他右手拇指卡于扳機和護圈之間，完全符合持槍朝自己眉心開槍自殺，需要改為拇指扣動扳機的狀態。死者頭部偏朝右側，血跡從眉心噴涌而出，順著臉、脖頸淌滿了全身。這只槍一直掛于右手掌，血跡沿著手臂淌到手掌，又將整支槍覆蓋，導致根本無法判斷槍上的血跡形態。幸運的是，彈夾只沾染了少量血跡，并在上面找到了指紋，可惜的是，所有指紋都是鄭毅留下的。”

    “尸體面前的辦公桌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噴濺狀血跡，與前幾天我們用激光看到的一致，唯一的區別是桌上的物品。兩年前鄭毅被害那天夜里，桌上除了我們見到的筆筒、臺燈、水杯，還放著他常用的筆記本電腦一臺，文件若干，黑色皮質外殼的筆記本一本。筆記本電腦處于開機狀態，桌邊的角落整齊堆放有一些文件和紙張。兩份文件打開之后放于電腦旁，筆記本也打開放在電腦前，旁邊還有一支沒戴筆套的鋼筆。所有這些物品朝上的一面全都布滿了噴濺狀血跡，方向明顯是從尸體頭部向桌子呈扇形噴射。也就是說，完全吻合死者坐在桌前椅子上自殺的姿態。另外，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找到了另外五發沒有使用過的七七式手槍子彈，上面提取到的指紋，全都是鄭毅自己所留。省廳甚至將整個辦公桌上的指紋都進行了提取，經過比對，這些指紋的來源也都屬于鄭毅。”韓宇緊皺著眉頭，又道：“在辦公桌正中最大的那個抽屜里，還找到了一件足以讓每個人都相信他確實是自殺的東西，你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呂勝男一臉的好奇，試探著問道：“難不成是遺書？”

    “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居然猜對了。”韓宇沖她豎了個大拇指，又嘆了口氣，說道：“遺書是在他面前那本筆記本上寫好之后，撕下來放在抽屜里的，就壓在那五顆子彈的下面。書里的內容非常明確的講述了他之所以選擇自殺的原因。”

    “確定是他的字跡？”呂勝男有些難以置信。

    “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共事那么多年，憑我的判斷，絕對是他親筆書寫無疑。省廳也找文件檢驗專家做了筆跡鑒定，并出具了鑒定書，鑒定結論也是鄭毅親筆所寫。”韓宇又嘆了口氣，說道：“在這封遺書上提取到了很多明顯的新鮮汗液指紋，經過比對，全是鄭毅所留。省廳還對他筆記本的外殼以及里面所有的紙張都進行了指紋處理，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所有的指紋沒有出現過第二個人。”

    呂勝男說道：“給我看看那封遺書。”

    韓宇點了點頭，打開筆記本電腦，點出一張照片，又將筆記本電腦遞到了她手中。

    呂勝男接過一看，只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翻拍的照片，上面是一排排整齊而又蒼勁有力的文字。當看到最上端“悔過書”這三個醒目的大字，她不知是感到極其刺眼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居然忍不住閉上眼，用力揉了揉眼睛。

    過了一會兒，呂勝男又重新睜開雙眼，繼續往下看去，邊看邊小聲念了出來：“本人鄭毅，原籍山南明城，現年三十二歲，從警至今已有十載。從警生涯，本人兢兢業業、事必躬親、破案無數，本應無愧于天地。但人非圣賢，每日染于城墨之中，又豈能獨善。四年前，偶然獲悉線索，得知明城一販賣礦產的富商曾殺人焚尸于荒野。暗中調查時，被此富商以巨款行賄。該案只有我知，心存僥幸之下，最終不堪誘惑，收受了賄賂。此后，每天惶惶不可終日。數月前，偶然得到消息，那富商一家意外中毒而亡，頓感不妙。月前接到匿名來電威脅，受賄之事外泄，對方應為與死者關系極為密切之人，即將找上門來。此為本人一生唯一有違良心之事，在焦慮、恐懼與自責之中度日，深感疲憊。雖然當年收受之百萬賄賂，至今未敢妄動一分一毫，但心中實在有愧。本人自覺無顏面對父老鄉親，更為保家人平安，甘愿一死以謝亡靈。二零零五年九月八日鄭毅絕筆。”她皺了皺眉頭，說道：“如果這些內容屬實的話，他是心中有愧，更怕自己的家人被報復才不得不自殺。”

    韓宇說道：“有沒有看出什么問題？”

    聽到這話，呂勝男又盯著電腦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先不論到底有沒有富商殺人焚尸，全家中毒而死這樣的案子。僅憑字面意思而論，我是這么認為的。首先，就算他真的昧著良心收受賄賂，壓案不查，最終被對方知曉，找上門來報復。作為一個警察，不到逼不得已，一定不會選擇自殺這條路來息事寧人。而他年紀輕輕就能在明城那種藏龍臥虎之地憑著自己的本事嶄露頭角，各方面的能力必然過人。遇到這種事，他絕對有能力和手段找出威脅他的人，更有足夠的膽量去面對，絕不會去尋死。”

    “沒錯，接著說下去。”韓宇不由得點了點頭，一臉的贊同。

    呂勝男繼續說道：“其次，從他受賄一百萬到自殺，中間經歷了四年。他每天都在焦慮、恐懼與自責之中度過，不敢動用一分一毫。既然如此煎熬，干嘛不把錢退回去再展開調查，將功贖罪。那時頂多就是開除公職，如果有賞識他的領導從中周旋，搞不好就是一個內部處分。他這么聰明的一個人，必然懂得如何善后。又要拿錢又不敢用，這很是有悖常理。”

    韓宇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