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來啦。” 老人氣若懸絲,聲音微弱,衰敗的老臉擠出一絲笑意。 嬴成蟜沉默著點點頭,給病榻上的老將掖了掖被子,又輕輕拉開一點,再重新掖進去,來回反復。 他低著頭不去看蒙驁的樣子,似乎他每看一眼老人都會帶走老人不多的壽命。 “公子如此緊張,是為我嘛?” 猶如雞皮的大手輕輕握住嬴成蟜手腕,老人已用不出力氣了。 嬴成蟜撇過腦袋,深吸一口氣。 “少說點話,夏老頭不說了嘛,讓你多休息。” “說與不說,都是要死的,公子不必悲傷。能受封徹侯,號冠軍,驁這一生已是大幸了。” 蒙驁以手撐床榻,想要坐起,用了兩次力,宣告失敗。 嬴成蟜聽到動靜,一手托著蒙驁腰,一手輕托蒙驁。將枕頭豎在墻壁上,扶著蒙驁半靠在枕頭上。 “非要逞強,還當是二十年前呢?” 嬴成蟜嘟嘟囔囔,見老人咧著大嘴,用衣袖擦去老人嘴角口水,嫌棄地甩了兩下。 “你好好養病,戰場上也就算了一切從簡,戰場下哪能這么邋遢。” “就這個鳥樣,改不得了。” 老人看著嬴成蟜,一臉慈祥,顫顫巍巍抬手去撫摸嬴成蟜的臉。 嬴成蟜揉揉眼睛,坐在老人身邊腦袋微斜。 老人感受著真實觸感,相較二十年前粗糙了許多,追憶道: “公子五歲時,昭襄先王帶我見公子,抱著公子說:‘蒙驁,寡人的玄孫是秦國的王,將來會是天下的王,你信不信?’ “我這個鳥人哪敢說不信,上前捏了捏公子的臉,笑著恭維說:‘沾沾王氣。’那時候公子的臉,比剛刷洗完的秦劍都滑。 “王上哈哈大笑,說:‘便宜你了。’ “驁嘴上恭敬說:‘是是是。’。 “心中卻想:王上是不是糊涂了,一個五歲娃娃懂得什么?便是武安君,五歲時也在流鼻涕,玩泥巴。 “二十多年過去了,就是讓驁再回到見公子的那一日。驁也不敢相信,一個五歲娃娃能有多么厲害。 “公子,是驁見過的第二個天才。 “驁常常在想,公子要是早出生二十年,不,十年就可,那該多好啊。驁就能為公子引見武安君,有公子在,武安君就不會死了……” 嬴成蟜出生的時候,秦武安君白起早已被秦昭襄王賜死六年之久。 嬴成蟜不知說什么好,這些往事他都有些記不得了。對他來說,這些事有些太久遠了。 老將也不需要嬴成蟜回話,遺憾地嘆口氣,繼續道: “在那以后,王上不論上朝還是批奏章都帶著公子一起。咸陽大殿所有重臣便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娃娃每日跟個小大人似的,不哭不鬧,歪著小腦袋聽我們議事。 “網上身邊坐的不是孝文先王,也不是莊襄先王,而是公子。那時候驁才知道,公子在王上心中是如此之重。 “驁這個鳥人都看出來了,殿上那些人精哪個看不出來。最開始,大家還是看在王上面上逗弄公子……” 老人輕聲訴說著那些嬴成蟜記不住的往事,如數家珍,就好像那些都發生在昨天一樣。 嬴成蟜安靜聽著,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聽著,聽著……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手掌從嬴成蟜臉上劃過,在重力作用下砸在床榻上,發出沉悶聲響。 嬴成蟜茫然抬頭,見老人頭深深低下。 他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放在老人鼻前,皮膚還有溫度,但鼻前已沒有氣了。 其實不需要如此做,武功極高的他第一時間就知道老人沒了生氣,只是他還有一絲僥幸心理。 他低下頭,和老人姿態一樣,肩膀抽動,淚如泉涌。 ………… 十多年前,嬴成蟜領青梅,丁香游玩被刺,箭頭穿胸,差一分正入心臟。 秦昭襄王震怒,喚蒙驁入內斬殺刺客,要以嬴成蟜被刺之地為中心屠戮。 嬴成蟜在昏沉中,再三請求秦昭襄王不要濫殺無辜,方讓十里百姓安然活命。 傷病盡去后,蒙驁來訪,為其講述了長平之戰那數十萬冤魂,講述了年輕時只知道打仗就是一路殺過來,殺到最后還活著那就是贏了,講述了年老之后才知道上兵伐謀。 最后言說: “出去報我蒙驁名號,哪個敢欺負你,乃公斬了他!” ………… 一次朝會,秦莊襄王入殿便抱起坐在下方的嬴成蟜,哈哈大笑。 “小秦王奏章批完了沒?” 相邦呂不韋起身,嚴肅道: “‘小秦王’此稱不合禮制,請王上……” 話沒說完,蒙驁彈身而起,指著呂不韋的鼻子大罵道: “你個鳥人咋呼個屁!你的禮數能打勝仗嘛?不能打勝仗就是個屁!小秦王小秦王!乃公就叫了,你又如何啊!訓斥孩童有甚本事,跟你乃公真馬真劍砍殺一番!” 呂不韋面露無奈之色,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