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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親耕籍田(2)-《九品寒門》

    舒晏平日悶在尚書臺處理公務(wù)、起草文書,很久都沒有活動過筋骨了,今天勞動了一場,出了一身汗,甚覺爽朗。再加上看見皇上如此體弱,還仍然堅持按禮制的規(guī)定親耕,很是高興。當晚回到廨館中,自己簡單做了點飯,吃罷,興奮之意尤未減,但是身邊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分享他此刻的興奮。雖有葉舂,但他自從當了這個良釀丞,正和了他的本性,每天都泡在良釀署,常常醉醺醺的,跟他能說出什么來?于是很自然地又想起小默來:“這家伙……也該回來了吧!”

    大地回暖,萬物萌動。窗外,舒晏與芷馨采蘭贈藥的那株蘭花草已長出新芽。不知怎么,每次見到這株蘭花草,他都覺得充滿力量,尤其是在生活中、官場中遇到挫折的時候,看看它,就會有克服一切的動力。

    新萌發(fā)的蘭草更使舒晏興奮勃勃,小默離開后的孤獨則使他失落不安。他拿起小默留下的那柄劍,走到院中,狂舞起來,將親耕未能發(fā)揮盡的興奮之意盡情地揮灑出來。練到興盡,自己洗漱睡覺。他躺在床上猜想:比玉今天肯定累壞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被一群仆人圍著、呵護著。自己長這么大從來都沒被人伺候過,他想不透一個有手有腳的健康人,自己的生活起居卻要由別人代勞到底有何必要。

    第二天起床時,雙腿稍稍有些酸酸的感覺。“這還了得?”他心想,都怪自己久不活動了,干了這么點活,舞了這么會兒劍,腿竟然會酸。在以前,這可是沒有過的。這可不行,從明天起,每天早起都要鍛煉一番,青年男子,沒有一副好筋骨哪行!自此,他每天早上都要早起一會兒,舞上一通劍,然后再去做別的事。

    親耕過后,就要操辦先蠶了。其實,自晉朝建立以來,皇上親耕年年都在舉行,而皇后先蠶卻從未舉行過,今年是頭一次。皇上親耕屬乾道,皇后先蠶屬坤道,二者應(yīng)該缺一不可,可由于種種原因先蠶之禮已久廢,在晉朝建立以前就是如此。自去年,有大臣奏明皇上:陛下圣明至仁,修先王之禮,親耕籍田,皇后也應(yīng)體資生之德,而如今坤道未光,蠶禮尚缺,有違禮制,所以懇請皇上盡快恢復(fù)先蠶之禮。

    司馬炎聽了也深表同意,立即準備實行。蠶禮很長時間都沒有舉行過了,它作為一種正式的盛大的吉禮,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夠舉行的,這中間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很多。除了要嚴格按照禮儀熟諳那一系列步驟之外,還要建造一系列的硬件設(shè)施。首先必要有蠶宮,蠶宮置二十七蠶室,有蠶宮令、蠶宮丞掌管,當然,蠶宮中的這些官也都是由宦官充任。此外還要建造一座先蠶壇,這座壇高一丈,方二丈,四面都設(shè)有登臺的陛階。除了蠶宮、先蠶壇,還要有采桑壇,是日,還要有供皇后休息用的帷宮等。

    先蠶跟親耕一樣,并不僅僅是象征性地勸導(dǎo)天下女紅,它生產(chǎn)出來的絲還有一項實際用途,就是為作祭服之用。

    籍田在洛陽城東郊,采桑之林則跟籍田相對,在洛陽城西郊。先蠶是由皇后楊芷帶隊,帶領(lǐng)著皇上的嬪妃、公主、有爵位的公侯夫人,還有一些后宮的女尚書等,清一色女人。

    躬桑日,皇后未到之前,蠶宮先要祭祀蠶神。蠶神為兩個,分別是苑寙婦人和寓氏公主。蠶神歷朝歷代都一樣,但祭祀用規(guī)格不盡相同。漢時,皇后先蠶的祭祀規(guī)格比皇帝親耕低一檔次,親耕用太牢,先蠶用少牢。到了晉朝,提升了先蠶的祭祀規(guī)格,也跟皇帝親耕一樣用太牢。

    擇吉日,皇后楊芷依禮制裝扮,頭戴十二笄步搖,身著青衣,青傘蓋,乘坐著六騩馬駕駛的油畫云母安車。六馬車是最高規(guī)格的車駕,除了皇帝和皇后之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乘坐。車駕規(guī)格如此之高,駕車的人也不是一般人物,而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卿的妻子。太仆專管皇帝車馬,皇帝出行,則作為皇帝的御用御夫。這樣說來,他的妻子作為皇后的御用御夫也就順理成章了。除了高規(guī)格的駕車人,參乘人員則是地位更高的三公級別的大將軍之妻。可見,地位再高的人,在天子面前也都是奴仆。此外,還有宮廷女尚書戴著貂蟬,佩著璽綬陪乘。除了皇后外,其余的嬪妃、公主都乘著三馬車,余下的各命婦、列侯之妻則都乘著其夫的標配車駕在后跟隨,每輛車上都載著采桑用的鉤、筐等物。

    雖然參加先蠶之禮的都是女性,但一路上也必須有男人護送。車隊最前面有洛陽令做導(dǎo)引,車隊中也有司隸校尉、虎賁護衛(wèi)、羽林郎將等護送。整個車隊千乘萬騎,行在御道中央,城里城外的老百姓們躲在兩旁觀賞著這一盛況。只不過這些女眷的車駕遮蔽較嚴,外人只能看見盛大的場面,卻看不見里面的人。

    在隊伍的中間,十七公主坐在一輛油畫安車上,聽見外面車馬蕭蕭,還有虎賁軍喝道之聲,知道兩邊一定有不少百姓,熱鬧非凡。在宮中悶得久了,今天可算有這么一個出宮的機會,哪能按捺得住?她畢竟年紀尚幼,便偷偷地掀開車簾,向外張望。見街兩旁屋宇樓閣高低錯落,酒旗門匾字字生輝,街上行人更是熙熙攘攘。

    “哇,多么熱鬧!”十七公主感嘆道。

    “整個天下都是我司馬家的,只可惜,我卻難得一見。”宮中的景致雖好,但是悶得要死:建筑全是高屋大殿、金瓦紅墻;人物全是宮女宦官;服飾全是綾羅絲綢。她看著街上各色人、各色衣裝、各色車馬、各色建筑,眼花繚亂,好似初到人間。一間大的門店前擠著不少人,門前的招牌上寫著“水脂堂”三個字。“如水如脂,一定是賣胭脂水粉的店。”十七公主想著,便向內(nèi)張望,但店門內(nèi)站著三個人,擋著她的視線,一黃發(fā)、一黑發(fā),兩位婢女簇擁著一位少年。雖說是婢女,但卻一點不比宮中的人物差。再看看那位少年——咦,這不是在御宴上,跟小默、舒尚書郎坐在一起的那位少年嗎?想到小默戲弄自己選駙馬的話,十七公主一下紅了臉。

    這一幕偏被比玉看在眼里。今天是比玉的休沐日,他跟阿妙、阿妍兩人來自家的水脂堂選些脂粉,不想?yún)s正趕上皇后先蠶的車駕。別的車駕上的帷幕都遮得嚴嚴的,只有這一個,不但不遮掩,反倒自己掀著簾子。

    比玉望著遠去的車駕呆想:“這位嬌美的宮人不知是何身份,論相貌,一點不輸我左右的阿妙和阿妍。不過看她的年紀和裝束,應(yīng)該不是皇妃和宮女,難道是位公主?”

    正是多風的季節(jié)。比玉正在癡想間,忽一陣風吹來,吹開了另一輛路過眼前的兩馬安車的車簾,車上坐著一位貴婦人和一位年輕女子。那女娘伸出玉手忙去掖被風吹開的車簾。

    這一瞬間,正與比玉四目相對。這位女娘初見一年輕公子,短暫互視之際,匆忙間略顯一尷尬,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仍然心如止水。

    可這一瞬間卻將比玉硬生生地僵在了當場,久久沒有緩過神來。為什么呢?比玉自己也不大清楚。這位女娘美則美矣,卻又不光是因為美,好像是有一種久違的,或是似曾相識的,亦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感覺。總之,他自己也說不出。酥麻半晌,看車駕,他知道這不是皇家的車,便想:“這又是哪位府上的閨秀,簡直如天仙下凡。我今天交了什么運?不光見了一位美貌公主,又見了一位天仙女娘……”如此想來,再看看自己身邊的阿妙、阿妍,也許是看的慣了,竟無一點顏色!

    自從那年得到芷馨落水而死的消息,比玉心內(nèi)受到不小的沖擊,猶如被刀扎了一下。雖然芷馨對他冷若冰霜,雖然他們之間有不可逾越的士庶鴻溝,也許是因為上巳節(jié)上的那枚漂流蛋,也許是因為他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他也知道,他不可能娶一個寒門庶女,她也不會情愿嫁他,但是……

    來洛陽之后的這兩年,曾有過很多人為他說媒。當然,女方全都是洛陽城內(nèi)的豪門之女,但是,無一例外的,比玉都會拒絕,這種反感不知道源于何處。出于對芷馨念念不忘?一個死了的寒門女子,怎么可能?他自己也不愿承認?是不是因為身邊有兩個溫柔體貼、風流嬌俏的如花美婢?不知道,反正他的身心之火都發(fā)泄在了阿妙、阿妍身上。

    可是今天,不經(jīng)意間窺視到了兩位美貌佳人,卻讓他心頭一顫,犯了心邪。“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自然不敢奢望,但是以我的家世品貌,那另一位女郎——應(yīng)該是可求的吧?

    很容易就打聽到了那位女娘是哪個府上的,比玉聽了很是驚喜,暗自笑道:“原來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