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在某種角度上講, 芽芽可以說是愛新覺羅家最靠譜的女人了。 早年她在江南埋頭耕耘,這幾年她在科學院埋頭耕耘, 帶領一幫天南海北搜羅招攬來的, 在外人看來奇奇怪怪的人才,屬實做出了不少東西。 蒸汽機這東西就屬于其中之一。 當然,這件東西如今在海外也已投入了使用, 所以這并不屬于他們的原創成果, 但蒸汽機能夠被順利引入,做本土化改造,正式投入使用,他們在其中居功至偉。 而對敏若來說,芽芽之所以得到最靠譜的評價, 則是因為她很快就按照敏若的說法把火車的雛形搞出來了啊! 雖然看起來還有些簡陋, 鐵軌鋪得也有限,但這確實是火車啊! 速度比馬車快了不知多少倍、行進起來不知平穩出多少的火車! 早五六十年,敏若敢想她能在清朝坐上火車嗎?——雖然以瑞初如今的進度條來看,這大清的名號大約也掛不了幾年了。 人民共和國,多么美好動聽的詞匯啊。 火車的存在是瑞初答應敏若要求的重要條件, 如果沒有速度快又便于出行的火車,瑞初是不可能答應讓敏若這個時節奔波北上的。 但車馬也是必須要準備的——現在的火車,確實是非常之簡陋。 鐵路有限也不是謙辭,目前看來,敏若只能做火車抵達山海關外不遠處——鐵路就鋪到那里。 然后換乘馬車, 繼續前往蒙古。 瑞初又接連去信容慈,姊妹二人溝通好敏若此行路途上的所有事宜, 那邊莊子里, 蘭杜懷著一萬個不放心, 小心周全地親眼盯著人收拾行李。 其實這些年,因她也老了,已經不怎么做事了,還是與敏若作伴得多。但如今敏若要遠行,她看屋里的小丫頭總覺著做事不妥當,于是擼擼袖子,又出江湖。 此行書芳與黛瀾必然與敏若同行,瑞初思量兩日,將與靜彤會談之事提前,也加入了北上隊伍當中。 安兒更不必說,他是必然要去的。 但瑞初行事素來周全,雖然都他們走了,京中卻也留下了得力穩妥的人看管,避免臨時出什么亂子而她鞭長莫及,或者有些這幾年被打壓震懾得不輕的宗室舊勛想要借她不在的時間生事。 從京師乘火車到山海關外的一路都很快,算來這還是書芳和黛瀾等人頭一次體驗這種交通工具,芽芽倒是試坐過兩回,心里有底,一直守在敏若身邊,怕敏若中途感到不自在,她好安慰敏若。 結果敏若明顯比他們適應得都快,只是有兩分愁緒落在眉梢——但那明顯不是因為乘火車而出現的。 老年別友人,這是最令人痛心又無可奈何的事,芽芽張了張口,又發現或許是這些年埋頭做研究讓她變傻了,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么寬慰敏若,只能輕輕抱住敏若的手臂,還如小時候一般依偎著敏若。 敏若微微一怔,而后輕嘆一聲,心里有些無奈,卻也伸手攬住芽芽,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孩子,瑪嬤沒怕,你安心。” 她只是有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若論情分,阿娜日與她,少了幾分與書芳的師生長幼之誼,又少了她與黛瀾的相見投契,但她能讓阿娜日穩坐永壽宮登門最頻繁的常客的位置,能逐漸對阿娜日生出信任,就足以說明這份情分并不輕。 哪怕一開始,阿娜日對她來說只是個稍微還算看得順眼的小姑娘,也是從局面上分析得出的必要社交。 但這世上什么都造得了假,情分造不了。 她容許阿娜日一點點靠近她,將阿娜日放在朋友的位置上給予關注、幫助,以及一點以長者看年輕人而生出的縱容。 當時的她并不算是什么好相處的人,與阿娜日結交是必要的,但若非阿娜日一直以一片赤誠待她,她們也不可能相交幾十年,她也不可能真正將阿娜日放在朋友的位置上。 她說感情是相互的,但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她,確實需要旁人先給出十分的善意,然后她才能吝嗇、小心地還回五分去,并且持續觀察,隨時做好收回善意的準備。 從各種意義上講,阿娜日是她來到這世上后的第一位朋友,第一位真正放到心里的朋友。 她心里那一片冰里,總有一塊,是這團來自草原的火焐化的。 見她垂眸默默不言,芽芽心里著急又不知能做什么,安兒和潔芳憂心忡忡地往這邊看,忍不住想嘆氣。 還是黛瀾低聲道:“生死,遂命而已。能夠了無遺憾,平穩安然地走完這一生,已是世人所向往的福分了。” 阿娜日回到故鄉過了晚年,先帝駕崩后,瑞初掌權,她又離開科爾沁與好友們在山海關外游玩了一年,再回到家鄉后仍有晚輩們陪伴,養馬、養鷹、養獒犬,凡是少年時想做而年輕時沒能做的事情,都在這十幾年里做過了。 上回給敏若等人的信中,她便寫到,于她而言,一生已無遺憾。 敏若微微點了點頭,黛瀾無聲一嘆,未再言語。 他們一路緊趕慢趕,但到底要照顧敏若、書芳、黛瀾這三位老年人的身體,因而下了火車后并不敢將馬車趕得太快,真趕到科爾沁時,也已出了正月了。 容慈親自相迎,扶著敏若走入阿娜日養老的園邸當中,一邊解釋道:“宣娘娘是去歲臘月里染了風寒,當時只當尋常風寒醫治,然后來風寒斷斷續續地沒好不說,又咳出了肺疾,連續延請了數位醫生,都說要早做準備,我只得一面叫人預備著,一面使人回京傳訊。只是……” 她看著敏若,欲言又止。 從為敏若考慮的角度,她覺著敏若不該來,如今雖已轉過年,是開了春,但塞外的氣候還是十分寒冷的,尤其這一路波折,敏若的身子雖然康健,卻也未必受得住。 包括書芳和黛瀾,她也覺著實在不該驚動。 可站在四人晚輩的身份上,她知道四人的情分,知道這一回,她們是無論如何都回來的。 容慈無聲地嘆了口氣,扶著敏若乘上轎子,道:“坐暖轎把,到正房還有段距離呢。” 敏若點點頭,看了容慈兩眼,低聲道:“這園子里的人應也知道路,或叫你八妹陪著也足夠了。你回府歇一歇吧——你也不年輕了,容慈。聽話。” 容慈肉眼可見地比上次見面時消瘦憔悴了。 她今年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雖然常年鍛煉保養有道,但身體體質也大不如前,這段時日為了阿娜日的身體操心,放不下心離開,日日守在這邊,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聽敏若這樣說,容慈不禁怔了怔,敏若又半帶著笑溫聲打趣道:“總得給你妹妹點引領我們的機會吧?快回去吧,回頭我們出去了再去公主府找你。” 容慈抿唇半晌,點點頭,輕輕答應了一聲。 她又請敏若上了轎,細致地叮囑園中侍從與楚楚幾句,瑞初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容慈點點頭,目送她們的轎子遠去,方才轉身。 轉身的一瞬間,她快速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微微濕熱的眼角。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