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甘棠站起身, 注視著墻上掛著的青竹圖,道:“只是皇父折騰這一場,不可能是為了讓策凌留在京中, 做一員尋常朝臣,沒準我是要去與四姐做伴了……那我這幾年辛辛苦苦算紡織廠的賬,豈不是全打水漂了?” 甘棠神情頗為生動, 幽怨地道:“辛辛苦苦三四年,全為他人做嫁衣?!? 瑞初默了一會,忽然取出一個荷包, 從中拿出一枚小巧的印章遞給甘棠,“聘書, 自己寫吧?!? 今年成婚之前的日子她也沒閑著, 織造廠打算在蒙古建一個分廠,專做羊毛紡織的一部分內容。 設想剛剛做出來, 攤子還沒鋪開,要等京中一切準備齊全,再向蒙古進發(fā)。算來算去,那邊要開始動,也得明年了。 原本需要解決的頭一件事, 就是那邊的廠子要派誰過去做主。 她手中人才不少, 但擅長做生意又能銳意進取開疆擴土的卻不多, 如今一個蘿卜一個坑都用著呢,本來打算退一步選一個穩(wěn)扎穩(wěn)打的守拙之人過去暫時穩(wěn)定局面。 若甘棠真要去蒙古,她就是最好的人選。 但…… 見瑞初掏出荷包, 甘棠頓時眉開眼笑,將那枚雕刻簡拙的印章接過捧在手里,美滋滋地道:“我可得給自己開個高額月俸……好了, 怎么用這種眼神瞧著我?” 其實瑞初看她的目光很平靜,似乎并無什么特別之處,但甘棠卻從中察覺出一點點擔憂與關切,笑了笑,道:“你這樣瞧著我,倒顯得我才是妹妹,你是姐姐似的。” 瑞初按住了她的手,問:“你真的愿意嗎?” 言外之意是,若是甘棠不愿意,這一把她拼得起。 甘棠便又笑了,這一回笑容在臉上停留得更長久一些,又更平淡一些。 她伸手摸了摸瑞初的頭,學著敏若的樣子,但總是覺著不對,想了想,重新坐下來,拉著瑞初的手往她頭上呼嚕了一把,才覺著對味了。 甘棠總是輕快地笑著的模樣,這一回笑起來,臉上才添了幾分鄭重。她對瑞初道:“沒有策凌,還會有策一、策二,比起嫁給一個庸碌無為、磨磨唧唧的人,策凌倒算得上是一個好人選。至少有才干,行事也干脆。” 她知道瑞初的心意,因為握緊了瑞初的手,道:“我知道咱們有拼一把的資本,但在沒有絕對的、不可動搖的底氣之前,不要妄動這一份資本。瑞初,咱們都該走出很遠很遠,才對得起這些年學來的文武藝,念過的地理天文?!? 她確認瑞初看到了她眸中的堅定銳利,才緩緩轉變了目光,又帶著淡笑摟著瑞初道:“咱們這輩子啊,要么做人局上的棋,要么咬著牙爭一把,機會不多,就那一把,我不想用在現在。” 瑞初想說咱們爭得起,無論怎樣她也不會后悔,話到嘴邊,咽了下去,平靜地回望甘棠,點點頭,示意她明白。 她當然能夠理智平靜地應對所有事情,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但同時,骨子里的銳意也讓她不可能在面對甘棠的終身大事時袖手冷眼旁觀。 她懂得取舍,卻不認為此刻有比甘棠的幸福更重的砝碼。 至于甘棠所說的,“爭”的機會。 機會當然不只有一次,她從來習慣將所有事情掌控在手中,沒有機會,也能生生再撕出一個來。 她仿佛生來就不知“猶豫退卻”四字怎樣寫,她遇強只會激動,愈戰(zhàn)只會愈勇。 不是莽撞的蠢勇,是時刻清醒之下的“孤勇”。 哪怕只有一個人,只要有目標,也能一步不退地沖向前的孤勇。 敏若有一句形容瑞初的話很對,瑞初是個實打實的理想主義者,她眼里看得見現實,但只要有目標,就不怕眼前的茍且,無論多艱難,都能毫不遲疑地沖過去。 但此刻,只看甘棠的模樣,瑞初便知道,她今日無需再勸了。 日后也不必勸了。 甘棠已拿定了主意。 瑞初低聲道:“無論前路如何,咱們一同走過。” “是啊,無論前路如何,咱們一同走過?!备侍睦事曅α?,又道:“給你瞧娘娘新送我的畫,這幾日你不在宮中,我瞧娘娘也被閃了一下,總是坐著恍惚出神。” 她起身時,口里哼著南曲的調子,瑞初并不喜歡聽那些咿呀戲文,自然也不清楚甘棠口中哼的是什么,只隱約覺著甘棠好像把原本應是纏綿婉轉的調子哼出了幾分凌厲來,像是一把將要出鞘的劍,鋒芒半露、寒光稍泄。 聽了甘棠的話,瑞初摩挲著茶碗默默,半晌道:“是我叫額娘傷心了。” 甘棠回頭看她,不禁失笑,道:“我這張臭嘴啊,就該就此縫上,什么話都別說了?!重M是你讓娘娘傷心的?或早或晚,總會有這一遭。我看娘娘其實適應得很好,只是一下被閃到了罷了。 娘娘是最會排解自己情緒的,長這么大我就沒見她真正傷心難過走不出來過,反倒是你,若還因此愧疚難安,只怕娘娘才真會傷心?!? 瑞初搖了搖頭,甘棠又沉默一會,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父母在,不遠游。十哥已是注定了留不住的,不定哪年就殺去北邊種地了,毓娘娘身邊本會有一個女兒承歡孝敬,讓娘娘享天倫之樂。 皇父為瑞初賜婚、賜公主府在京中,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但瑞初注定不可能長久留在京中,做富貴叢中的榮華公主。 甘棠想了一會,覺著怎么說,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她只能道:“毓娘娘會支持你的?!? “我知道額娘不會怪我,她也只會盼我能飛得更高?!比鸪踉噲D學敏若的樣子用指尖輕輕敲敲瓷器,又覺著自己大約是學不出那兩分漫不經心的灑脫神韻,于是收手,將那只茶碗平穩(wěn)地捧在手上,平靜地道:“是我怕她孤單。” “還有雅南她們呢,雪霏是大了,雅南、舒窈正經還能陪娘娘幾年?!备侍膸е嬣D身回來,聞此言便笑,道:“沒準過兩年咱們又有小妹妹出生?娘娘身邊總歸不會冷清的。” 瑞初抬眼去看畫,輕輕點頭沒言語。 瑞初成婚后不久,京城便入冬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