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從一早開始, 敏若便昏睡不醒,至下午又發起熱來。竇春庭診脈也診不出什么,永壽宮正殿險些被人圍死了。 太后也被驚動了, 要求宮人帶她過來, 到床邊看了看敏若, 見她昏睡著,長嘆一聲:“唉……好孩子,長生天會保佑你的。” 她輕撫一下敏若的頭頂,康熙在旁勸道:“太醫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貴妃無恙是一定的。這里人多,嘈亂, 皇額娘還是先回去歇著,貴妃一醒了, 兒子便立刻叫人傳消息給您?!? 太后又長嘆了一口氣, 點點頭,被宮人扶著出去了。 瑞初臉上少見地帶著慌亂不安, 安兒緊緊抱著她, 二人縮在敏若床邊, 宮人怎么拉都帶不走。 竇春庭在宮中多年,不顯山不露水的,悶頭鉆研醫書, 后來憑借醫術先入先后的眼,后來又被康熙發現提為御醫, 當年做冷板凳的日子都熬過來了, 得勢后也未見輕狂, 心性可見一斑, 便是當年大行太皇太后不好了, 頂著康熙的震怒,他也仍能不動聲色。 可今日,他眼中卻隱隱流露出些急躁之意來——敏若病沒什么,這世間人沒有不會生病的,可這樣昏睡了、又發熱,他卻完全診不出病因來,絕對是頭一次。 康熙又問他敏若的身子究竟怎么樣了,竇春庭壓住心緒,揀了幾句囫圇話說了,又道:“臣已備了退熱之方,待娘娘服下,再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你們在這觀了一天了,倒是又觀出發熱來了!”康熙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敏若最喜歡的那只甜白釉杯也隨之輕震,康熙看了一眼,更是心煩。 黛瀾坐在敏若床邊,指尖搭在敏若的脈上,凝神閉目細細感受。半晌,抬起頭來,阿娜日、書芳與兩個孩子都目露期盼地看過去,黛瀾唇幾乎要抿成一條線,蹙著眉搖搖頭。 她聲音很輕,只有寢間中的幾個人能聽到:“就像睡著了一樣?!? 阿娜日急道:“可這都……可這都發熱了啊?!? 她被書芳拉了拉袖子,聲音頓時輕了下來,還下意識地悄悄往外看了一眼,確定蘭杜和蘭芳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將這邊暖閣里不該在的人都打發走了。 黛瀾蹙著眉搖搖頭,盯著自己的手尖看了半晌,顯然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雖然原本就是久病成醫的半桶水。 見她如此,阿娜日更不好吭聲,看著敏若半晌,“唉”了一聲,低聲道:“原本咱們這幾個人里,最省心的就是她了。哪成想是憋著把大的,一下把前些年沒叫人操心的都給拉回來了。……太醫若是還看不好,要不要請宮外的喇嘛薩滿來瞧瞧?” 黛瀾眉心蹙得更緊,書芳搖頭道:“先別提此事,姐姐不喜歡和那些神神鬼鬼的人事打交道。……若是明日還不醒,便召他們入宮?!? 阿娜日點點頭,這會時間不早了,若召喇嘛薩滿入宮,正經得折騰一陣,左右今晚都來不及,若今晚敏若還醒不過來,明日再召他們也來得及。 皇上那邊倒是好說,只是若喇嘛薩滿也沒用……她心一時直往下沉,回過神來又猛地“呸呸呸”。 安兒到底還是孩子,見敏若遲遲不醒,眾人又都是憂愁模樣,一時更是不安。瑞初死死地握著他的手,眼中帶著惶然,聲音卻出奇的堅定有力,“額娘一定沒事的。” “對,額娘一定不會有事的?!卑矁河昧Φ?。 他們一群人被嚇得不敢離開永壽宮一步,正在昏睡中的敏若其實反倒沒有多么難受。 她自昨晚睡下之后,便覺著身體飄飄忽忽的,就好像一直在跑。也說不清跑了多長時間,反正是她是挺累的,跑到最后想干脆往地上一躺撂挑子不干了,但又好像一只被胡蘿卜釣著的驢,每次一想擺爛,就總會覺得終點上有什么她不可錯過的好東西。 敏若性格其實頗為執拗,至少現在,可能的好處就在眼前,雖然是根摸不著的胡蘿卜,她也想抓到手里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在夢里的緣故,她從頭到腳一身輕,便也把所謂的謹慎縝密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不想思考多余的因素,心里決定了,便去做了。 但甭管是怎樣的毅力……跑這一路是真挺累的,最后敏若隱隱約約見到一抹白光,往前一撲,便覺頭重腳輕,好像忽然倒著落在了什么地方。 是充斥著一種積年累月焚香留下的淡淡檀香氣味的地方,敏若只覺得這地方給她的感覺莫名的熟悉,甚至好像還有陽光灑落在身上的溫暖感覺。 她睜開眼環視身邊,又快速愣在當地。 這是……她奶奶的書房。 是她第一世的奶奶的書房,是她在成長的過程中待的最多的地方。她在這里學過畫畫,在這里寫過作業,在這里陪奶奶聽戲……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敏若猛地抬頭,向一個方向看去。那里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應有一顆梔子,樹木極高,據說是她爺爺和奶奶結婚時候種下的,每年夏天,媽媽會帶著她在那里摘花,插瓶、做香包。 ——只是此時窗外只有白茫茫一片,方才那種太陽灑落在身上溫暖的感覺好像是錯覺一般。 落地窗前有一張軟塌,下雨的天氣她喜歡窩在那里聽雨,秋日天氣好的時候她會在那里曬太陽。 一年四季,她有許多時間都窩在那張榻上,奶奶還和家人說她,說她生得脾性活脫脫像只小貓,又懶怠,性子散漫又火爆,人一招惹便呲牙…… 敏若愣愣地看著那個窗戶,看著那張榻,她尚未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想撲到那張榻上大聲哭泣,也想抱住這間書房的主人、這棟房子的所有人大聲哭泣,一路走來她吃過的所有苦,她以為她早已忘記了,因為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太多,后來好像都不痛不癢了。 但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什么都沒忘,當初被那個腦子有病的暴君抽的鞭子她沒忘,被妖妃劃傷的臉她沒忘,被太后逼著飲下的那杯與太后同歸于盡的牽機酒她更沒忘!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