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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jīng)即將成年的我，也知道了這過去的郁郁不得志和如今的飛黃騰達(dá)之間，發(fā)生了怎樣的故事。

    　　父親一改往日勤懇任事老實(shí)不言的作風(fēng)，開始積極地去交際，并且憑借本就不俗的能力，成功攀上了蘇相的高枝，得了其賞識，曾經(jīng)求而不得的一切，便都順理成章地紛至沓來了。

    　　這樣的變故，讓我心緒萬千，對父親這些年的話，又多了幾層理解。

    　　但好運(yùn)并不會永遠(yuǎn)眷顧一個人，十年后，就在包括我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覺得父親自此就將青云直上，成為朝中一方巨擘之際，一場近乎滅頂?shù)臑?zāi)難再一次降臨在了已經(jīng)升任禮部尚書的父親頭上。

    　　他得罪了對他有提攜之恩，并且權(quán)傾朝野的相公，蘇宗哲。

    　　或者準(zhǔn)確來說，是蘇宗哲開始因?yàn)槔砟詈透偁帲纻浜痛驂浩鹆烁赣H這位他一手扶持起來的人。

    　　但這一次，和那些幸災(zāi)樂禍或是憂慮不已的人不同，身處強(qiáng)壓之下，直面無可抵抗的“對手”，我這位曾經(jīng)因?yàn)橐粓鰡T外郎的升遷而痛苦悲傷咒罵的父親，卻并未有多么驚惶。

    　　他坐在如今寬敞明亮的雅致書房之中，看著坐在對面的我，開口問道：“你怕嗎？”

    　　我想了想，并沒有掩飾，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父親笑了笑，緩緩開口道：“一代賢相，朝野畏服，多么恐怖的對手啊！”

    　　我望著父親的笑容，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頭的話，“但父親似乎不怎么畏懼？”

    　　父親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你別忘了，這個天下最終做主的人是誰？”

    　　我悚然一驚，想到如今大家提起朝局，似乎已經(jīng)逐漸淡忘了那個本該是在所有人心頭占據(jù)著至高無上地位的男人。

    　　父親看著我的表情，微笑道：“這就是他蘇宗哲的死穴，也是為父此番的倚仗。”

    　　我抬起頭，看著父親負(fù)手而立的背影，只覺得這一刻的他，真的像一個大人物。

    　　而后的一切，也和父親的預(yù)料一樣，在蘇相旗幟鮮明的針對之下，秦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并沒有倒臺。

    

　　相反，在頑強(qiáng)抵抗了半年之后，父親轉(zhuǎn)任吏部尚書，入中樞。

    　　當(dāng)消息傳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一片嘩然。

    　　看著紛至沓來的賓客，我一面微笑著迎接，一面在心頭開始細(xì)細(xì)體悟這份廟堂之高的風(fēng)云起落和眼前的人情冷暖。

    　　又是半年之后，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父親將我叫到了書房。

    　　“兒啊，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你初識文字，為父所教導(dǎo)你的言語？”

    　　本以為他永遠(yuǎn)不會再提起那些話的我詫異地看著他。

    　　父親的神色露出幾分復(fù)雜，“這天下，終究是屬于東方氏的，定奪一切的人，終究是龍椅上的陛下。這是為父能贏的原因，也是為父如今的糾結(jié)。”

    　　他看著我，很認(rèn)真而鄭重地道：“如今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兩條路。迎合陛下，便可以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甚至取蘇宗哲而代之；回歸本心......”

    　　他頓了頓，望著四周，“你、我、你的娘親，以及當(dāng)下的所有享樂與榮耀，這一切，都將重新化作虛無。”

    　　聽了這話，我只感覺心都快要跳出了胸腔。

    　　過了半晌，才澀聲開口，“如此大事，父親決斷即可，兒子豈敢妄言。但不論父親如何決斷，兒子都將支持，并且......”

    　　我也停頓了一下，帶著幾分復(fù)雜的心緒，開口說出了那四個字，“無怨無悔。”

    　　“哈哈哈哈！”

    　　父親卻驀地大笑了幾聲，而后走到我的對面，凝視著我的眼睛，“為父幼失怙恃，吃百家飯而得茍活成人，僥天之幸，有了今日之家，你我父子便是一體，我秦家之未來亦當(dāng)由你我接續(xù)而壯，所以，此事并非我一人之事，而是我秦家之事。何為秦家，你我父子，便是秦家！”

    　　伱我父子，便是秦家！

    　　聽了這話，我先是胸口驀地一堵，接著便仿佛肩頭一沉。

    　　以往的我，都是隨著父親的仕途浮沉，凄苦也好，榮耀也罷，半點(diǎn)不由身。

    　　雖然其中也有年紀(jì)的原因，但在這一刻，我終于感受到了一個接班人的責(zé)任。

    　　我想了許久，緩緩道：“陛下乃天地至尊，安能忤逆。”

    　　父親看著我，在我心頭漸漸慌亂之時，展顏一笑，“你說得有理。”

    　　又是半年之后，蘇宗哲辭相，陛下再三挽留不得，只好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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