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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太醫將一根根細細的銀針從薛文律各處大穴上拔出,然后緩緩收起針囊,起身朝著二人恭敬一禮,“王爺,王妃,世子殿下脈象漸復,今日行針之后,就無需再行針了,只需好生調養將息,當是沒有大礙了。”
鎮南王連忙道謝,說著辛苦,然后吩咐管家看賞。
果然,太醫走后不多時,薛文律便緩緩醒來,神色雖然仍舊虛弱,但是已經比起當初躺著回梁都的時候要好了不少。
自打看著兒子豎著離開橫著回來就沒少掉淚的鎮南王妃,連忙招呼著侍女將早就準備好了的各種營養補品端上來。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元氣漸復的薛文律坐在房中,和父親母親說著話。
回到了久違而熟悉的地方,夏景昀和白云邊帶給他的心里陰影也漸漸消退了,打定了主意這輩子都不再踏入南朝境內的他,郁結的心氣也得到了抒發,振作了不少。
他看著一臉擔憂的父母虛弱地笑了笑,“父王、母妃,你們放心,孩兒會好生照顧自己的,畢竟到了秋日,還要跟采奇成親呢!”
鎮南王和鎮南王妃聞言臉色登時一僵。
薛文律雖然在夏景昀和白云邊面前輸得一敗涂地,但好歹先前還是勉強拉扯了幾個回合的,又是名列北梁四駿的人物,此刻身子虛弱,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在的,一看父母的樣子,心頭就是猛一格登,“父王,母妃,怎么了?”
鎮南王妃別過頭去,看樣子是在嫌棄鎮南王打了敗仗,以至于讓自家兒子遇上這樣的事情。
鎮南王一臉尷尬,只好硬著頭皮道:“兒啊,你和耶律采奇的婚約,皇兄,哦不,先帝已經解除了。這事兒還是父王的錯,當初一場大敗,精銳盡喪,以至于先帝為了平息眾怒,只得將父王廢去王爵下獄,王爵既廢,為了安撫耶律家,就將婚約解除了,你要怪,就怪父王吧,是父王沒本事,哎!”
鎮南王如此作態,倒是讓薛文律有些不好發作。
一邊是自小敬仰的父王,一邊是自少年時就立志要娶,并且一步步走到就差臨門一腳的心上人,薛文律的心頭,此刻充滿了迷茫和恍惚。
他能責怪父王嗎?
當然不能,那一戰難道父王不想贏嗎?自己從小的錦衣玉食,要風得風,不都是拜父王所賜嗎?
但是他就要這么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自此與自己的心上人分道揚鑣嗎?
更是不能,那是他日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啊!
他呆坐著,心頭一團亂麻。
鎮南王妃上前牽著兒子的手,“兒啊!你別想那么多,耶律采奇也不過是長得好看了些,她自小就被人捧著,也不一定真的就喜歡你,婚后的日子不一定有多好呢!南朝人不都講一個舉案齊眉,如膠似漆嘛,到時候把她娶回來,指不定啥樣呢!聽娘的話,七大姓的族人里那么多長得好看的,更有好些仰慕你的,娘親自給你選一個好的,好不好?”
薛文律的眼中忽然亮起一道光,“父王、母妃,那婚約是先帝解的,但是如今你已經被陛下恢復了王爵,更是陛下執掌皇位的倚靠,你再去求陛下重新賜婚好不好,陛下必定不會拒絕你的!父王!孩兒求求你了,沒有采奇,我可怎么活啊!”
鎮南王和鎮南王妃的臉上再度閃過一絲僵硬。
鎮南王一跺腳,“實話跟你說吧,今日京城之中有了風聲,說陛下將立耶律采奇為后!”
薛文律的眼睛驟然瞪大,面色登時變得紅潤起來。
然后在鎮南王夫婦驚駭的目光中,噴出一口鮮血,又倒在了床上。
鎮南王慌忙大喊,“快請太醫!”
鎮南王妃淚眼漣漣,一把撲在薛文律的身子上,大哭道:“我的兒啊!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啊!”
——
鎮南王府之中亂作一團之際,離著不遠的安東王府里,氣氛也有著幾分壓抑。
安東王慕容錘站在一處亭中,四周春花初放,他的心頭卻如凜冬般冷冽。
在他心中,能夠復刻先帝上位之舉的陛下,絕非那等好色膚淺之人。
而正因如此,耶律采奇的傳言,就印證了一個很清晰的道理:陛下已經對他有所猜忌。
如果不是這般,陛下沒有理由接受耶律家的示好。
因為,朝廷的利益就那么多,多一個人進來分,每個人分到的東西就要少一大截。
但他轉念又想著,這會不會只是陛下安撫耶律家,平衡朝堂的手段?
宇文和慕容兩家注定要被提起來,這一點慕容錘自己也沒有懷疑過,因為如果連從龍之功這種絕對大功都不給對應的好處的話,就沒人愿意再信任和支持陛下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通過聯姻拉攏耶律家,保證其地位不墜。
元、裴兩家繼續允許其維持文官勢力,再復鎮南王王爵,七姓便掌握了六姓。
屆時哪怕完顏家有所不滿,也只能低頭了,陛下只需稍加示好,給出臺階,這七大姓就徹底安定下來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情況就有多好。
因為在做這樣的決定之前沒有跟他商量,也依舊表明了陛下的猜忌。
只不過這樣的話,這就變成了一種警告和敲打。
自己如果老實,他可以給自己一個功臣的待遇;
如果再敢亂來,可能就會面臨著隨時被打壓的命運了。
畢竟如今的陛下,已經不再只有自己和宇文家可以依靠了。
雖然說起來有些凄涼,但是這是帝王常態。
開國之時,一起稱兄道弟打天下的哥們,等到見了國,那也是畢恭畢敬,生殺由人。
想到這兒,慕容錘忍不住嘆了口氣,再度在心頭怒罵了一聲哪個狗娘養的東西,居然搞這么個局來坑自己!
把自己坑了不說,還意外讓耶律家得了便宜!
元家?裴家?
他在腦海之中閃過元憲燾和裴世勝的面容,裴世勝如今稍微差點火候,看來多半是元憲燾了。
他冷哼一聲,老匹夫,這筆賬,給你記著,遲早讓你還回來!
元府,渾然不知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一鍋的大梁中書令元憲燾還安然地坐在燒著地龍的房間里。
面前的案幾上,擺著幾塊牌子。
【薛】、【元】、【裴】、【慕容】、【宇文】,這五塊牌子縮在一團,擺在一個方格中。
另外,【完顏】在北,【耶律】在南。
“爺爺,其實不論朝局如何變化,元、裴兩家在朝堂的地位都是難以撼動的,下四姓也沒人能夠頂替得了,咱們犯不著費心琢磨這些吧?”
開口的,是元家長孫,元文矩。
他與鎮南王世子薛文律、裴家次子裴炳昌、北梁儒首赫連青之子赫連勃一起,并稱北梁四駿。
而他此刻這份見識,也無愧于這個名號。
以至于元憲燾聽完就眉頭直皺,感覺自己十幾年的悉心栽培仿佛都喂了狗。
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教誨道:“你這等思想,便是滅亡的開始。每一次的變化,都是機遇,也都是風險,我們這些大族,看似風光,實則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將元家的牌子舉起來,握在手中,“這世間沒有什么頂不頂得起的說法,誰都沒比誰聰明到哪兒去,你信不信元家那些位置,換了別人,這朝堂也不一定就有多亂,千萬別覺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三上優雅,優雅永不過時,三上卻是可以被取代的!”
“就算陛下不從下四姓里提拔,但是如果將上三姓變成上兩姓,你說裴家會拒絕嗎?他不得拼了命地頂起這個朝廷?又或者,讓赫連青的赫連家取代元家,你說他們會覺得自己勝任不了而拒絕嗎?”
元文矩一臉受教,“爺爺教訓得是,是孫兒愚鈍了。怪不得,定西王為了保全耶律家,連耶律采奇說獻就獻了,這才是梟雄心性,這才是大族掌門該有的氣度。”
元憲燾沒有去糾正這種年輕人常見的華而不實的大詞,只是緩緩道:“別想得那么簡單,耶律石這等人,做事情不會那么淺白,送耶律采奇入宮這一步,既是取信于陛下,同時又會引起宇文、慕容兩家的警惕,如果他們應對不當,極有可能與陛下生出嫌隙。到時候,在平北王依舊沉默的當口,耶律家的榮寵說不定就回來了。”
他將元家的牌子放回桌面格子里,“如今雪龍騎被俘、虎豹騎被屠,鷂鷹騎精銳喪失大半,平北王的白熊騎滿編只有三萬,耶律八部的五萬控鶴軍就是我大梁最強戰力,他一旦安然入京,恐怕耶律家要興盛到他死啊!”
元文矩剛想順嘴說一句興盛就興盛唄,跟咱們又沒關系,旋即就警醒過來閉嘴不言。
元憲燾拿起耶律家的牌子,目光凝重地看著耶律二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宇文家,宇文云緩緩睜開了眼睛,四周的嘈雜在頃刻間涌入了耳中。
“兒啊!你終于醒了!”
“家主醒了!”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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