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好問,你看看我啊,我認識你時才八歲呀,今年我都五十八歲了!五十年過去了,不再年輕了!” “而且大明沒有戰(zhàn)事,我一身才華無處施展!” “你說我該如何自處?” “我的兒孫呢?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好,說回朝堂,老大怎么樣?是你們文官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可他還是被萬民唾棄。” “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思考,我自問治政方面是不如老大的,難保也落個萬人唾罵的結局。” “我尚且能繼帝位,我的兒孫呢?” “我家老大你最清楚了,兒時還拜過你做義父呢,他能支撐起這萬民涌動、輿情洶洶的帝位嗎?” “煐兒你也見過,他能嗎?” 朱見漭吐出一口濁氣,慢慢坐下:“好問,你久在中樞,應該知道的,我朱家這帝位,還能傳幾代呀?” “是我朱家人做的不好嗎?” 耿裕明白了,他和朱見漭是談不攏的。 朱見漭必須將天下財富攥在手心里,保證皇室能驅動天下財富,保證皇位順利傳承才可以。 耿裕倏地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個朱老四看似莽撞,其實粗中有細啊。” “老四,我記得你小時候,是年文正公給你侍講的貞觀政要吧?” 提到年富,朱見漭抽動嘴角。 年富那哪里是講啊,是一邊抽一邊講,貞觀政要的每一個字,他都倒背如流了,還是挨揍。 年富是將他的腿綁在板凳上,讓他脫掉上衣,省著血沾染到衣服上,浪費布料,他一邊背,年富舉著藤條,只要錯,就要挨抽,中間還會忽然叫停,讓他解釋謀一句話的含義,還會放在政事當中讓他解讀,稍有錯誤,就會挨打。 所有皇子皇孫,都是這樣教育。 不過,現(xiàn)在真的要感激年富啊,若無年富的狠,也無法造就今日的朱見漭。 所以他回國之后,拜祭太廟第二天,就去拜祭了年富墓和于謙墓,以及他所有師父的墓,這一次是真的感激。 他以前會覺得師父們沒有傾囊相授,就是讓他們背書。 可等他長大之后卻知道,師父已經(jīng)將他們一生所學都放在書里,讓他背誦下來,每遇到一件事每增長一歲,回想起這些書來,都會增加一層感悟。 “如何不記得,現(xiàn)在脊背上還有傷痕呢。”朱見漭嘆息道:“可我從未侍奉過一日年師、于師,以及我所有師父,我不孝啊。” “貞觀政要最重要的一句話,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吧?” 耿裕沒理會他的感慨,道:“你可知,何為水?” “自然知道,民就是水,而這個民,指的是士。”朱見漭道。 從古至今的民,都不是平頭老百姓,而是士。 “現(xiàn)在的士,是誰?”耿裕問。 “你,勛貴,地方士紳、官吏、地主也勉強算吧。”朱見漭道。 耿裕卻搖搖頭:“還缺了一個,資本。” “他們也算士?” 朱見漭卻忽然噤聲:“錢啊,能通天啊,好吧,也算,雖然把士這個階層的品級拉下來了,卻還是算的。” “沒錯,錢能通天。” 耿裕道:“資本既然進入士的行列,那你該和他們徹底翻臉嗎?”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你侍講時,說過什么嗎?” “載舟的水,不能輕易翻動。” “翻動上面清澈的水,就會攪渾底下的水,最后攪渾整個魚缸,一條清澈的小溪,也只是上面清澈,地下渾濁,攪動就會完全變渾。” 朱見漭凝眉。 “你口中的四十億百姓,是成不了大事的。” “從古至今,就沒有成過大事的百姓。” “你想說漢高祖,和本朝太祖?” “老四,你可還記得你讀過的太祖實錄,太祖同一時期的霸主,張士誠、陳友諒、劉福通、韓林兒,都不如太祖敬重士,所以太祖得了天下。” “無論何時,平民百姓都是被驅動的炮灰。” “你只要保住士,站在士這一邊,就能保證朱家皇位順承。” “反而你這般攪動渾水,才會讓大明皇位傳承出現(xiàn)動蕩啊。” 耿裕又道:“你善于打仗,該知道什么時候攪混水對你有利?” “你作為上位者,這個天下的未來統(tǒng)治者,卻將自己的天下水攪渾,將大明的種種錯處向天下人展示,讓天下人看到大明的壞,你覺得天下人還會敬重你嗎?” “作為上位者,你該保持神秘保持強大,讓天下人揣測,讓天下人恐懼。” “而你,看似縱橫捭闔,看似獲利頗豐,其實都是眼前利益罷了,過眼云煙而已。” “老四,作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最后叫一聲老四,停手吧。” 耿裕站起來,退后三步,跪在地上。 從這一刻開始,沒有朋友,只有君臣。 朱見漭心神搖曳,轉瞬變得堅定:“好問,就憑些許浮財就能打發(fā)我?” 耿裕沒有說話,他已經(jīng)將自己要說的都說完了。 同時,也洞悉了老四的心思。 老四是想保皇位順利傳承,是想用皇家駕馭資本,并不是鐵了心要轉變道路。 只要不涉及道法之爭,就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又過了兩日,彭鳳儀拜訪。 他進殿就傳來爽朗的笑聲:“聽說你把耿裕那貨給臊走了,要跟你割袍斷義,你朱老四夠厲害的呀。” “鳳儀!” 朱見漭快步迎出去,彭韶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第一個侍講學士,兩人相交于他五歲之時,算作他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彭韶挽著老四的手,龍行虎步的走進內(nèi)殿。 他今年也將近八十了,若非老皇帝極力挽留,他恐怕也該致仕了。 “來人,準備好酒好菜,我和鳳儀一醉方休,太孫,你來侍奉!”朱見漭知道,今天估計能談出一個結果了。 朱佑梐立刻放下朝政,倒酒侍奉。 彭韶也不拒絕,酒過三巡:“你家小子個個優(yōu)秀啊,比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強太多了。” “也不看是誰教育的?哈哈!” 朱見漭高興:“鳳儀,孤第一次去掏鳥窩,就是你將孤抓到的。” “胡說,我哪敢去后宮抓你呀,明明是太監(jiān)把你拖出來的,是我把你抓去乾清宮的。” “這不還是你嘛!” 朱見漭大笑道:“我剛回來的時候,談娘娘就跟我說起這些趣事,我都險些忘記了,她把我從樹上抱下來,還抽我屁股好多下,讓太監(jiān)把我抓去乾清宮,讓我爹處置我。” “之后你每年都去永和宮中偷鳥蛋。”彭韶笑道。 “哈哈哈,談娘娘宮中的鳥蛋好吃,老二和老三那蠢貨,不敢上去抓,他倆給我放風,然后每次他倆都只能舔舔蛋皮,都是我吃過的,哈哈!” 朱見漭說起自己年幼的事情,心情愉悅:“談娘娘每次抓到我,都揍我屁股。”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談娘娘精心養(yǎng)的,制藥用的,每次都被我給吃了,哈哈哈。” “鳥蛋的滋味很久沒吃過了,你這一說弄得我口舌生津啊。”彭韶笑道。 朱見漭大笑:“來人,備一份鳥蛋,給鳳儀解解饞,太孫你親自去拿,跑著去。” 看著朱佑梐的背影,朱見漭問:“我家這大兒怎么樣?” “鐘靈毓秀,一代明君啊。”彭韶發(fā)自肺腑道。 “和我家老二老三比起來,相差甚遠,老四更是全能,他是我家最差的一個。” 朱見漭很得意。 彭韶兒子就不給力了,到現(xiàn)在也就是個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讀博士唄,讀十幾年了,還沒畢業(yè)呢。 “既然太孫如此優(yōu)秀,你又何必擔心皇位傳承呢?”彭韶切入正題了。 “鳳儀,這椅子是我家的,我爹傳給我的,以后要在我子子孫孫后代永遠傳下去。” “可這天下變了,局勢變了。” “我不是圣人,會不擔心自己的兒孫嗎?” “你彭韶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你那兩個在國子監(jiān)的兒子嗎?” “可是鳳儀,你我之間的情誼在此,你兒子就算是個草包,我也能用他,也能保他世世富貴。” “可你能保證我朱家皇位永遠傳承嗎?” 朱見漭道。 “我敢保你敢信嗎?” 彭韶反問:“老四,無論我說什么做什么,你都不會信的,這是你的性格,我最清楚了。” “那就談利益吧。”朱見漭收斂了笑容。 “被抓的人,全都歸你處置,是殺是剮,我們不問,希賢、賓之、于喬致仕歸鄉(xiāng),讓你燒起第一把火。” “空出來的官位,替換上你的人,讓你掌控朝堂,拿回屬于你的皇權,這是第二把火。” “第三把火,整個大明內(nèi),沒有皇族股份的大企業(yè),都讓你朱老四摻上一股,共贏。” 滿朝公卿可謂讓步巨大。 里子面子都給足了。 換做朱見淇,這些東西能撐死他,可換做朱見漭,估計可填不飽他的胃口。 果然,朱見漭嗤笑一聲:“我沒看到你們的誠意啊。” “內(nèi)閣位置都給你空出來了,你的人執(zhí)掌內(nèi)閣,資本也讓你參與,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差得遠呢。” 朱見漭笑道:“鳳儀,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只要這些,我只需要跟賓之說,賓之就會給我。” “你!” 彭韶目光凝滯:“你不能太貪了吧?” “那是我貪?那本該就是我的!” 朱見漭臉色變得惱怒:“鳳儀,皇權不該是我的嗎?爾等竊取老大的皇權,難道不該殺嗎?” “天下資本,若無我大明,哪來的狗屁資本?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孤想殺便殺!” 彭韶微微一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覆啊!” “孤看看,你們是怎么覆的?” “孤一個人,打你們一萬個!” 朱見漭冷哼:“鳳儀,論打仗,滿朝公卿,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對手,而且我掌握著大義!我是皇帝!你們起兵就是造反!我殺你們,天經(jīng)地義!” “我大明還沒喪失人心到天下蜂反的時候呢!” “國朝養(yǎng)士一百四十年,我就不信四十億人里,一個億忠心為國的人都沒有?” “別忘了,我爹對天下百姓恩義更重!” 彭韶被朱見漭士氣逼退,語氣一軟:“覆舟不一定就是硬碰硬。” “那孤就先下手為強!” 朱見漭道:“你看我家大兒如何?我家大兒戰(zhàn)死了,還有二兒子,還有三兒子,還有四兒子!我還有幾十個皇孫!” “天下藩國中,我有三十多個弟弟,幾百個侄子!” “論大軍,我大商還有百萬未動的大軍,大明在我手中能隨時征召起三千萬人!藩國更能隨時征召幾千萬大軍!” “鳳儀,整個朝廷中,能打大兵團作戰(zhàn)的,只有我!” “我得于師真?zhèn)鳎澜纾煜碌谝幻麑ⅲ俏遥≈煲婁荩 ? “你們拿什么跟我斗?” 這就是老四的底氣。 彭韶被老四逼視,不得不退避鋒芒:“打仗打得是后勤啊,資本掌握著天下財貨,你空有兵卒,空有戰(zhàn)術,如何打呀?” “哈哈哈!” 朱見漭大笑:“鳳儀,你太天真了。” “我大明下一道圣旨,天下藩國,不會進貢財貨嗎?” “我那些兄弟們,會幫你們,還是幫我呀?” 彭韶卻搖搖頭表示反對:“未必,天下藩國現(xiàn)在不敢分裂,乃是陛下震懾,一旦陛下不幸,那么藩國必然和大明宗主關系分崩離析。”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