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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是否該調北軍護駕?”馮孝小聲問。
“看見這造反地圖了嗎?看出什么來了?”朱祁鈺沒回答,而是問他。
“江南人不可靠?”馮孝問。
朱祁鈺搖搖頭:“和地域無關,從地圖上,看得出來,大多數衛所兵是心向大明的。”
“當然了皇爺,從景泰八年后,您砸了多少錢,改善衛所兵的生活條件。”
“這些造反的王八蛋,都該被抄家滅族!”
“皇爺對他們多好啊,他們竟敢造反,狼心狗肺的東西!”
不怪馮孝生氣。
景泰十年,內帑掏出來兩千萬兩銀子,改善天下衛所兵的住所、伙食,并給補了前十年的軍補。
并適當打開了軍籍轉民籍的口子,對于好無戰心的衛所兵,全部轉為民籍。
天下各衛所,都在適當裁撤,裁撤的人,給發退伍金、退伍補貼、負責找營生,全部轉為戶籍,軍田、房屋一概不收回,還贈送一套農具,還有一張為國效忠的證書券。
就像植樹,全都承包給了轉業的衛所兵,有的則是中樞掏錢,讓衛所兵養樹,就是給找份營生。
兩千萬兩銀子啊,天下衛所兵都沾著了好處!
朱祁鈺準備,未來三年,再拿出兩千萬兩銀子來,補貼衛所兵。
并全權負責轉業后,分配工作。
“馮孝,可知朕為何能坐在這里,安然無恙?”
朱祁鈺自問自答:“因為朕有錢,景泰十年,朕撒了這么多錢,天下軍民沾著好處了。”
“所以造反,才局限于這個幾個地方,而非整個江南。”
“其實,朕已經被推上了另一條路上去。”
“只要朕內帑有錢,朕的皇位就安穩,一旦朕的內帑沒錢了,不能給天下軍民好處,就該是換個皇帝的時候了。”
沒錯。
軍心都是買來的!
朱祁鈺就像是個紈绔,見人就砸錢,生生把天下給買得安穩了。
他對底層軍人賞賜是最大方的,對中高層軍官的賞賜,也是最高的。
像王越、方瑛,前者憑收復朝鮮而封侯,后者則會榮封國公,這在洪武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永樂朝也差很遠,在景泰八年之前,最多封伯爵。
別看他沒賜世券,只要封了爵位,后代不要站錯隊,世券一定會發的,只要皇帝的兒子順利接班,就不存在站隊的問題。
同樣的,皇帝不賜世券,就證明無人功高蓋主,勛爵也當的安心,不用擔心功高蓋主被殺掉,所以沒人在乎。
包括兩廣云貴的土人,朱祁鈺也在花錢買,買這些地方的穩定。
整個漠北,朱祁鈺都在用錢砸。
大肆建設漠北,完全是虧錢的,這是在撒錢,讓所有人滿意,只有皇帝自己在虧。
別看天下文官,天天累得像條狗一樣,但這就是文官想要謀求的盛世,憑著這些功勞,他們的后世子孫就會成為一個個頂級士紳門閥。
武勛有戰功立,文人有工作做,百姓有地種有活做,天下人都被皇帝給買通了。
所以,只要皇帝有錢,他的皇位就穩如泰山。
“皇爺,所以您一定要來江南?”馮孝問。
“是啊,就如你給朕算的,沒錢了呀,必須得想辦法搞錢啊。”
朱祁鈺點點頭:“別看邢國公、老太傅阻撓朕南巡,一旦朕沒錢了,他們會比任何人著急。”
“因為他們沒有叛變朕的機會,新君即位,他們第一個被殺。”
“除非朕的兒子繼位。”
“可朕的兒子太小了。”
“這也是老太傅,請求朕,回京后,立刻易太子,讓天下臣民安心。”
“朕的兒子多,一個死了就換一個,只要是朕的兒子,他們就站對了隊,子孫的富貴就綿長無比了,老太傅也能閉眼了。”
“所以,你再看看這張圖,就明白了吧。”
“江南人心在朕!”
是啊,造反的都是些偏遠地區,以及宋偉要查的鹽商,其他人似乎真沒造反。
陳舞陽抓了十幾個指揮使,只造反三四個。
不是他們不想造反,而是受益的兵卒不愿意造反,跟著皇帝吃飽飯,要啥有啥,憑啥提著腦袋造反啊?
就算礦丁、鹽丁、漕丁,這一年來的,也收到了很多補貼,他們肯定不愿意造反的。
“皇爺,若是無錢,您會如何?”馮孝擔心,他的身家性命,同樣牽掛在皇帝身上。
看看皇帝提拔的這些人,一旦皇帝沒了,都會遭到清算。
“何為無錢?”
朱祁鈺冷笑:“江南一定有錢,朕會不惜一切代價弄到手。”
“若朕沒錢了,皇位就會飄搖。”
“朕把社會各階層都得罪了,沒有人是朕的死忠。”
“同時,社會各階層,又都受到了朕的恩惠。”
“這就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
“所以,只要朕能持續施恩,那么天下各階層,都會繼續支持朕,朕的皇位就穩如泰山。”
“施恩不能停,朕的銀子也不能停。”
朱祁鈺看得通透。
大明階級,主要有官僚階級、士紳階級、地主階級、勛臣階級、衛所兵階級、農民階級。
被朱祁鈺得罪個遍,同樣的,也都受益個遍。
一旦不能繼續給小恩小惠,皇帝就會被群起而攻之,所以朱祁鈺一意孤行,要來江南搞錢。
“皇爺,您這又是何苦呢?”馮孝心疼。
朱祁鈺歪頭看了他一眼:“馮孝,朕不做,皇權如何彰顯?朕如何收權?”
“權力不在手,朕的命就攥在別人手里呀。”
“不是朕多偉大,而是惦記這把椅子的人太多了。”
朱祁鈺意有所指,大明皇帝都短壽。
哪怕是被文官忽悠瘸的孝宗皇帝,不也死得不明不白嗎?也許是因為他明白了這場游戲的玩法,也有可能文官覺得他太好控制了,想換一個不好控制的挑戰一下。
反正不折騰就會死。
他必須將所有階級,制造成一個平衡,他才能穩如泰山,長命百歲。
馮孝沒明白:“皇爺,可是宗室?”
朱祁鈺搖頭:“有些人在民間,也能做皇帝的。”
“哪怕他跪在朕的腳下,也可能他比朕說了還算呢。”
“這皇帝,不在于穿不穿龍袍,也不在于坐哪張椅子上。”
“而是在于權力,能掌控多少!”
“好了,不說這些了。”
“調舒良的人拱衛皇城,這些人秘密成立選鋒營,先不立軍號,等日后光明正大出現時,再立軍號,仍由舒良任此營提督太監。”
朱祁鈺入住南京紫禁城后,就將原宮人都打發出去了,用的還是北京紫禁城的老人。
苦嶺關前。
楊信難以相信,他的虎豹軍,是精銳中的精銳,竟然敗了?
關鍵從守備府的資料來看,許鑫手里只有764個人啊。
憑什么抵擋數萬大軍的虎豹軍?
關鍵苦嶺關不是什么天塹,大明遷都后,這座關隘,就被商旅擴充了,有幾條道能上關。
“大人,這關隘不對勁,好像守關的人很多。”
楊信也發現了。
他內外夾擊,幾條路上同時派人攻關,結果被都打退了。
“等天黑后,往關上砸猛火炸彈!”
楊信倒是想看看,關上的妖魔鬼怪,到底是誰。
天還沒黑,營外就有人來投誠,說自己是苦嶺關上的兵卒。
但他來的方向,卻是廣德州。
經過審問后才得知。
關上的兵卒不愿意隨從許鑫造反,被殺了一批,一些兵卒逃散下關,他就是其中一員。
據這兵卒交代,愿意隨從許鑫造反的,不超過十個人。
這就有意思了,許鑫是仙人不成?能撒豆成兵?
晚間。
虎豹軍往關城上丟猛火炸彈。
上百枚炸彈炸開,整個關城里一片慘叫聲。
燒了45分鐘,虎豹軍搶占關城。
戰斗持續一個半時辰,三個小時才徹底結束。
竟有三千人投誠!
被殺死近千人,逃走兩千多人。
“苦嶺關上有六千多人?”
楊信要審問許鑫,可許鑫已經被燒死了。
經審問才知,這些是廣德州幾個士紳家中的家丁。
天剛亮,楊信帶兵包圍廣德州,而廣德知州竟不肯開城門,哪怕楊信出示身份,知州仍不肯開門。
楊信下令,強攻廣德州。
同時,楊信送捷報入宮。
“傳旨楊信,抓捕廣德州上下所有官吏,所有商賈、士紳、地主、富戶!一概抓捕!”
朱祁鈺絕不姑息養奸:“所有俘虜,裝船送入交趾,無詔不許回內地。”
而馮孝卻小心翼翼站在門口。
“何事?”
馮孝跪在地上,語氣慌張恐懼:“皇爺,北京急報,京師里有傳言說、說您不是先帝親子!”
朱祁鈺瞳孔一縮:“都知監、西廠可查到什么?”
“回皇爺,沒查到!”
整個乾清宮伺候的人,全都跪伏在地。
本以為等來的會是狂風暴雨。
朱祁鈺卻嗤笑一聲:“原來在他們眼里,這才是朕的七寸啊。”
“不必理會,繼續平叛。”
“傳旨各軍,務必守住各州府,無朕旨意,任何人不許離開駐地。”
然而。
北京傳來的消息,卻在南京城,如爆炸般存在。
好似一夜之間,江南都傳開了,皇帝不是先帝親子,是漢王遺孤!
啪嚓!
仁壽宮里的孫太后,正在喝糖水,湯匙掉在地上。
“誰傳的?”
最驚恐的,竟是她!
別忘了,這個可是她要挾皇帝的籌碼,她和倭郡王能安然無恙,靠的就是這個秘密。
但是,這個秘密被揭開了,她的籌碼沒了!
最可怕的是,這會觸碰到皇帝的逆鱗,她完了。
“胡說什么呢?”
咸安宮的吳太后渾身在抖:“我兒是先帝的親子,是親子啊!”
“去請、請皇帝過來!”
她最恐懼的不是謠言,而是皇帝會如何平息謠言。
根本就沒法證明皇帝的血統問題。
而平息謠言的方式,就是請吳太后赴死,你死了,史書一改,流言也就彈壓住了。
“太后,皇爺事忙,無暇來咸安宮。”
吳太后渾身一顫,皇帝這是要舍了她呀!
同樣驚恐的還有常德。
她曾經和皇帝做過交易,要拿到母后宮中的紅匣子,結果兩年過去了,紅匣子沒到手。
皇帝把她留在宮中,其實就為了這個紅匣子。
現在,秘密被曝光,皇帝的憤怒可想而知。
同樣震恐的,還有宮中的幾位嬪妃,她們的性命,乃至家族的性命,可都牽掛在皇帝身上啊。
若皇帝的正統性遭到質疑,她們的富貴就沒了。
胡濙急速入宮。
“請陛下息怒!”胡濙最擔心皇帝撤下偽善的偽裝,開始大殺四方。
“朕何時怒了?”
胡濙抬頭,發現皇帝竟在笑。
畫風不對呀!
難道,這風聲是皇帝漏出去的?他有病嗎?
“老臣還是要勸您,此事就是有心人故意激怒您的,您務必不要大動干戈呀。”
沒錯,這是讓皇帝別裝王八,快點亮刀子殺起來。
當然了,肯定殺的不是南方人,畢竟此事源頭在北京,伱快回去北京殺人吧。
“老太傅,您覺得會是誰干的?”朱祁鈺在笑,但近看才會發現,臉上沒絲毫笑容。
“老臣不知道是誰炮制的此案。”
“卻知道,在江南快速傳播,是江南士紳推波助瀾。”
朱祁鈺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
“您說朕該怎么做?”朱祁鈺又問。
“當做不知,派廠衛暗查……”
朱祁鈺擺擺手:“朕已經讓金忠去查了,不查源頭,就查誰在傳播。”
胡濙臉色一變,皇帝這是以此事做文章,在南京先殺一遍。
“陛下,此事怕是只是第一步棋,后面還會有殺招的。”
朱祁鈺擺擺手:“同樣的,這也只是朕的第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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