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宗人府。 諸王擠在這里,堂堂諸王,居然睡大通鋪。 “趙輝死了!”鄭王收到這條消息,整個人懵了很久。 宗人府諸王沉默良久,竟都兔死狐悲。 前日還好好的一起吃飯,回家就自盡了,美其名曰思念亡妻,寶慶公主死了多少年了,才思念是不是晚了點? 皇帝殺勛臣,可是一點都不遮掩了。 那殺諸王呢? 會不會想殺就殺? “鄭王,能不能和陛下商量商量,本王想回家?!睉c王眼淚不爭氣地流。 “陛下聽本王的嗎?”鄭王苦笑。 親叔叔又如何,他也不是沒殺過親叔叔。 “嗚嗚嗚!” 不知是誰,先哭了起來。 然后整個宗人府,都跟著哭泣。 卻在這時,宮里傳旨的太監進來:“皇爺口諭,宣鄭王覲見。” “小公公,陛下宣微臣所為何事?”鄭王姿態放得很低,隨手將一枚玉佩塞到公公手里。 傳旨的太監輕蔑地瞥他一眼:“皇爺心情不佳,王爺自行體會吧?!? 收了玉佩,輕飄飄離開。 噗通! 鄭王坐在地上,完了,皇帝要殺他! …… 早朝上。 朱祁鈺神色陰沉,對諸多政務提不起興趣。 回應寥寥。 朝臣看出來了,皇帝心情不佳,卻想不通,皇帝為何如此? 從年初開始,皇帝極為勤政,對政務極為上心,而且能聽得去意見,雖然做事出格些、為人暴戾些,但在處置政務上,多以朝臣為主,還肯及時認錯。 愿意做實事的朝臣們,認為皇帝是個有作為的君主。 今天皇帝情緒明顯不對勁,聽著啟奏的奏章,只是心不在焉的答應。 “朱英已經抵達山東?!? “朕打算令朱英為山東督撫,派林聰去河南,為河南督撫。” “諸卿意下如何?” 朱祁鈺忽然回神,問。 “陛下,山東事物冗雜,外有強敵入境,尚需林督撫坐鎮?!? 張鳳道:“微臣以為,當令林督撫和朱英協作,等到喀喇沁部退去,再請林督撫坐鎮河南。” “就依你說的,內閣擬定好圣旨,等喀喇沁部撤退,便下旨令林聰督撫河南,不必問朕了?!? 朱祁鈺微微頷首:“廣西薛瑄上奏,說兩廣土人不服,請中樞調兵坐鎮廣西?!? “之前朕把丘濬和張順(脫脫孛羅)派去了廣西?!? “但丘濬給朕上密奏說,從山云去世后,廣西衛所已經爛了,不堪重用。” “所以請中樞派兵派人,坐鎮兩廣?!? “可中樞沒人沒兵啊。” “諸卿,想個辦法,該派誰去坐鎮兩廣?” 朱祁鈺心里已經有人選了。 “陛下,微臣有話要說!” 葉盛出班,跪在地上,慷慨道:“兩廣土人造反,非土人之因,而是盤剝過甚!” “一如靖江王入朝,便強征土人童男童女,喪盡天良?!? “據臣所知,那些流官,到了土人地界,就明目張膽索賄,不把土人視為大明子民,導致土人年年造反,屢鎮不止?!? “所以,微臣以為,治標當治本,請陛下改革京察,令流官對土人一視同仁,愛民如子,方可令土人歸心?!? 坐在龍椅上的朱祁鈺頷首:“葉卿起來,你說得有道理?!? “朕在奉天殿三令五申,偏偏那些狗官,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仗著自己是天朝官員?!? “瞧不起土人?!? “更有甚者,巴不得土人造反,只有土人造反,他們才能有鎮撫之功,才能永鎮此地,當他們的土皇帝?!? “甚至,他們還在貪墨軍餉,大發戰爭財!” “簡直其罪當誅!” “朕深知也?!? “卻無力改革?!? “以前京察三年一次,其實十年才查一次,從景泰元年便是這般,但查出什么來,諸卿應該比朕更清楚?!? “今天開始,改為一年一察,不合適的直接罷免,有罪的充邊,該死的誅九族!” “都察院,拿出一個詳細條陳來。” “以后新錄用的進士,必須入都察院做一年御史,再派出京去做地方官,或者補入翰林院?!? “朕知道都察院缺人,那就從舉人中招募臨時御史,令他們去查!” “舉人不是想候補當官嘛?” “就讓他們去查當官的人,把當官屁股底下的屎,都給朕查出來!” “查得好,就讓他們遞補進去當官。” “以后京察,年年都查?!? “以前京察是各部協作,卻年年都查不出什么來?!? “朕打算提六科,為監察部門?!? “六科掌印官員不過七品官,如今提為正三品,和布政司同列,改名為監察司。” “按照布政司設置官位,監察司長官為監察使,以后就由監察司負責京察。” “都察院負責配合。” 嘶! 奉天殿上下倒吸冷氣。 那些舉人,天天在呀門外候著,等著官員暴斃,他好補位上去,若放權給他們,估計天下官員,都得死他們手上。 大舉報時代要來了! 皇帝就是讓官員們卷起來,畢竟裁判是皇帝,皇帝可以有罪不罰,也可有罪重罰。 這是逼天下官員站隊呢。 而且,改六科為監察司,這是要提拔新的官員。 誰會進入這個部門呢? “監察司各級官員,由閣部擬定,多挑硬骨頭,不怕死的,進監察司。” “原六科給事中,酌情調入閣部,或者留在監察司。” “改制先不急,反正要秋天才能京察,諸卿慢慢商量人選,到時候呈上來,朕再定?!? “說回土人。” “那些在土司地界的流官,流官不治,便治不了土人!” “做流官的政績,要比做地方官政績大,以歸化多少土人算政績。” “可讓舉人、秀才,去當流官?!? “監察司,看緊了,別讓那些流官弄虛作假,弄虛作假者,誅族,其九族三代不許科舉;包庇者,同罪?!? “吏部,列出個條陳來,鼓勵內地的舉人、秀才,去做流官,去主動歸化土人?!? “還有,翰林院,把三字經、千字文改編成小人書,用好注音,讓土人能看懂,能快速學會漢話?!? 朱祁鈺略微斟酌:“三字經、千字文有些復雜了,干脆就弄出一百個常用字來,用注音,讓土人去學,學會了這一百個字,就算漢人?!? 陛下您可真敷衍。 “陛下,這百字未免太容易了吧?”葉盛覺得三歲小兒,都能讀出一百個字來。 “一百個字,自然是有易有難,土人學會了這一百個字,就能根據這一百個字,衍生出一千個字來,也就能正常說話了,你說容不容易?” 朱祁鈺笑了起來。 他把門檻設在里面,誆騙土人來學。 “所以編這一百個字,是門大學問,翰林院,立刻就開始編纂,越快越好,然后朕刊印成冊,分發給云貴兩廣、河套、遼東、烏斯贜?!? 朱祁鈺笑道:“就算不能讓土人歸心,起碼讓他們學會了漢話。” “朕不管流官用什么辦法?” “用綁的、打的、花錢買的,朕都不管,朕就要快速歸化土人?!? “化土為漢,是景泰朝的國策,貫穿始終?!? “做得好,舉人也好,秀才也罷,朕都大力提拔;做的不好的,趁早滾蛋,別礙朕的眼?!? “內閣,根據朕的意思下圣旨?!? 朱祁鈺話鋒一轉:“說到教化萬民,大明百姓也得學習啊?!? “昨天經廠提督太監來稟報,說邸報已經辦成了?!? 朱祁鈺讓馮孝將報紙給諸卿傳閱。 所謂報紙,其實是個本小冊子,用漿糊粘在一起的。 “朕提筆半晌,竟不知道寫什么,第一篇文章,是懷恩謄抄的圣旨?!? “朕辦這邸報,一是想讓天下百姓,及時知道中樞政策?!? “二是教化百姓用的,讓百姓們養成看報的習慣,知道學習的重要性?!? “三是朕想讓天下萬民,領略中樞的風采?!? 邸報更像是本宣傳冊,紙張不大,用的是草紙,用墨也很粗糙,成本很低。 “陛下,這生活邸報,是什么意思?”耿九疇問。 “寫些生活常識,比如說如何培育樹苗,一道菜的配方等等。” “朕把邸報分為,大明邸報、社會邸報、生活邸報三類?!? “大明邸報為官方邸報,記錄圣旨、政策、朕及朝臣的語錄,由官方刊印,頒發,令地方各級衙門學習。” “社會邸報,則記錄各地趣事,社會邸報還可細分,如文學邸報、醫學報、詩會邸報等等,囊括萬千?!? “朕打算把社會邸報、生活邸報,向全民放開,任何人都可辦報?!? “只要繳稅即可?!? 這信息量夠大的呀。 邸報,不是新鮮事物,但放開給全民,可就是大事了。 胡濙微微皺眉:“陛下,詩會尚且對朝政議論紛紛,若陛下放開邸報,民間輿論可就不可控制了?!? “沒必要控制,人心難控,不如放開渠道,讓他們去說。” “朝堂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不過?!? “要設邸報局,對邸報時時監控,若有情節惡劣者,由錦衣衛抓人!” 輿論這東西,引導可以,控制的話早晚引火燒身。 不如隱形控制。 控制報業,引導輿論,就足夠了。 沒必要字字審核,搞得風聲鶴唳,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怕什么人說! “諸卿,爾等也可以開個報社玩玩?!? “爾等都是學富五車之士,發幾首小詩,寫寫話本,寫寫小說,順便賺點外快。” “邸報乃高雅之物,用得好了,諸卿可就名垂青史了。” 朱祁鈺笑道。 還別說,朝臣都心里癢癢。 讀了半輩子圣賢書,個個出口成章,寫首名垂青史的詩不容易,但寫本名垂青史的小說,還不手到擒來? “陛下,這邸報可賣錢嗎?”白圭小心翼翼問。 “當然能了,辦報總不能虧本吧,不花錢的東西誰會珍惜呢?” “除了大明邸報外,其他邸報都要收錢的?!? “怎么賣?收多少錢?朕也摸著石頭過河,諸卿自己摸索。” 朱祁鈺興致不高,又說了些地方事情。 便下了朝。 “老太傅留一下,朕有些話說?!? 朱祁鈺請胡濙去乾清宮。 胡濙卻琢磨著辦報,回想自己的一生,他年輕時走遍天下,自學醫術,又當了半輩子禮部尚書。 要論學識淵博,他自認是不輸任何人的。 他在猶豫,該辦文學報,還是生活報,他都挺擅長的。 “老太傅在想什么?”朱祁鈺陪著胡濙步行。 “回稟陛下,老臣在想辦報之事,年紀大了,想的是身后名了?!焙鷿跽諏嵉?。 “老太傅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倒可以辦個雜報?!? “何為雜報?”胡濙訝異。 “多開設幾個板塊,比如文學板塊、生活常識板塊、游記板塊、醫術板塊,都是您擅長的?!? 胡濙眼睛一亮,這個想法好呀。 他認識很多老朋友,都可以拉進來,一起辦一份報紙。 之前鉆進牛角尖了,想一個人辦一份報紙,殊不知人多力量大,報紙才能辦得長久。 “謝陛下指點!”胡濙恭恭敬敬行禮。 進了乾清宮。 “皇爺,鄭王已經到了,您看……”馮孝進言。 “暫請老太傅去偏殿等候片刻,馮孝上茶、把朕最近看的書給老太傅看看解悶?!? 朱祁鈺安撫胡濙。 胡濙皺眉,究竟是何事? “老臣遵旨?!? 朱祁鈺進殿,看向馮孝:“把他宣進來,宮門關上,朕要密談。” “皇爺,未必安全呀?!瘪T孝擔心。 “還怕朕打不過個老頭?把天子劍拿來,他敢有異動,朕就殺了他?!? 朱祁鈺面容陰沉,毫不在意。 畢竟是天家秘事,被外人聽去可不好。 鄭王進殿,剛進來,乾清宮宮門陡然關閉,抬頭看見皇帝拄劍坐在軟塌上。 他心里一突,難道要殺我? “微臣恭問圣上貴安?”鄭王叩拜行禮。 “朕安。” 朱祁鈺俯視他,半晌不說話。 鄭王滿頭大汗,神情驚懼。 “鄭王,伱今年多大歲數了?”朱祁鈺問。 鄭王都懵了。 “回、回陛下,微臣今年五十有三?!? “那你可知道仁宗皇帝駕崩時何齡?宣宗皇帝駕崩時何齡?”朱祁鈺問。 這我哪記得呀? 不過,鄭王卻打了個激靈,好似大明兩代君主,都英年早逝。 皇帝為什么這么問? 他看見書案上,那本仁宗實錄,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仁宗皇帝親子,是宣宗皇帝親弟,他們為何英年早逝,而你卻還活著呢?” “還有襄王,若無朕殺他,他不也活著嘛?” “宗室諸王,活到七八十歲的比比皆是,都活著呢!” 啊? 鄭王汗如雨下,明白了,皇帝疑心病犯了。 “陛下,生死乃天命也……”鄭王小心翼翼道。 噠! 冰冷的劍鋒搭在鄭王的脖子上。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