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養尊處優的諸王,跪了半刻鐘,便膝蓋生疼,又穿著冕服,褻衣黏在身上,十分難受。 酒勁兒上涌,頭疼想吐,一個個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開始懷念在封地的日子。 什么時候能回家啊? 韃靼快來吧,把京師打破,把皇帝抓走,這個狗皇帝,刻薄寡恩,絲毫不顧念親情,真是該死啊! 諸王們嚎啕大哭。 但沒人敢交頭接耳,因為上百個太監守著呢,許感坐在欄桿上,兩個太監打扇子,兩個太監捉蚊子,他喝著涼茶,盡情欣賞著諸王的丑態。 還有一個太監筆走龍蛇,記錄諸王的舉止形態。 最終匯總到皇帝手上。 皇帝也夠惡趣味的,就喜歡看親戚的丑樣。 此時。 朱祁鈺坐在乾清內宮的宮門內,孔弘緒跪在門外,瑟瑟發抖。 “衍圣公,強遷孔氏,朕雖然背負了罵名。” “但你孔家,還算老實聽話。” “朕收到林聰的密奏,孔家上下已經啟程,前往四平城。” 一聽這話,孔弘緒反而懵了。 既然聽話,讓我到這跪著干嘛啊? 最近他的精神特別差,項司寶竟連牙簽都不放過,他快被折磨死了,第一次對那種事產生了恐懼。 “朕叫你來,是想從你家,再遷出一房,去湖廣。” “湖廣百姓仰慕圣人久已。” “卻沐浴不到圣恩。” “湖廣生員苦啊……” “干脆,拆分兩房出來,一房遷入武昌府,一房遷入長沙府。” “讓湖廣百姓,看一看圣人后代的風采。” 朱祁鈺要給孔家好處,也得先索取。 本來,對拆分孔氏,孔家高層是堅決不同意的,但消息傳到各房,各房直接炸了,跑到祠堂大鬧。 那些偏支庶脈,在家中飽受欺壓,都想拆分出去,去當大老爺。 上次拆分西孔,賜下文昌侯,孔家諸房在祠堂里大打出手,打死了人,連族老都管不了。 那些偏支旁脈恨不得都拆分出去,在主宗里狗都不如,但去了地方,他們可就是人上人了。 “微臣遵命!”孔弘緒老實答應。 朱祁鈺沒想到這般順利。 登時,話鋒一轉:“朕強遷孔氏,引起天下板蕩,朕的名聲算臭透了。” “微臣有罪!”孔弘緒嚇尿了,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衍圣公莫急,聽朕把話說完。” “強遷孔氏,確實是朕一意孤行,朕想起來也后悔啊。” “所以朕想著,給孔氏一些補償。” 這是皇帝說出來的話? 后悔?補償? 啪! 孔弘緒給自己一個耳光,疼,不是夢。 “微臣不敢奢求補償,只求安心為陛下效命。”孔弘緒不敢要啊,被皇帝玩怕了。 其實他想說,那就停止拆分唄,恢復原樣多好。 “朕打算加封孔圣為王,衍圣公一脈封王爵!” 嘶! 這是讓我家去死啊! 孔弘緒身體一軟,趴伏在地上:“陛下恕罪啊,微臣福薄,當不起王爵啊,何況,衍圣公乃是古來便有的規矩,如何能加封呢?微臣德不配位,求陛下收回成命!” 看看大明的異姓王,有活人嗎? 王爵是死后追封的,活著的異姓王,徐達是怎么死的? 那可是徐達啊,他算個什么東西!能比嗎? “朕封的,伱敢不受?”朱祁鈺語氣陰沉。 “微臣受不起啊,求陛下恕罪啊!”孔弘緒哭個不停。 皇帝這哪是賞啊,這是罰! 信不信,孔弘緒收了這異姓王,那些文人就得戳死他的脊梁骨,孔圣遺澤用一點少一點,經不起禍害。 皇帝夠狠啊,自己進了屎坑,反手把孔氏也拖進屎坑里,用圣人擋刀,您能做個人嗎! “朕最近在看史書,知道了衍圣公爵位的來龍去脈。” “衍圣公爵位從宋仁宗起,至今千余年了。” “而唐開元年間,追圣人為文宣王。” “唐明皇說:‘朕稽考前訓,博采群議,皆謂宜法漢之舊,革唐之失,稽古正名,于義為當。朕念先帝崇尚儒術,親祠闕里,而始加至圣之號,務極尊顯之意。肆朕纂臨,繼奉先志,尊儒重道,不敢失墜。’” “朕想著,便順唐明皇之志,加封圣人為文宣王,后世子孫襲爵文宣王。” “文宣王,起來吧。” 這就是朱祁鈺給孔氏的大禮。 踹進屎坑里的大禮。 那些文人墨客們,你們再罵朕,就得帶著孔家,他家為了文宣王的王爵,才遷居四平的,和朕可沒關系,你們不要罵錯人噢。 嗚嗚嗚! 孔弘緒哭個沒完,就是不肯起來。 “文宣王,皇爺讓您起身。”懷恩陰惻惻地說了一句。 孔弘緒擦了擦眼淚,爬起來接著哭。 我家多聽話呀,您為什么這么對我家呀! 強遷我家去四平,我家答應了;拆分西孔,我家也答應了;又拆分出兩房去湖廣,我們又答應了。 為什么還這么對我家啊! 我家做錯了什么啊! 孔弘緒越想越委屈,而夜里涼風一吹,他搖搖欲墜,更是悲從中來,我才十歲啊,黑眼圈比五十歲的都大,我圖什么啊! “陛下呀,唐明皇追封微臣先祖為文宣王,后人則去國號襲謚號,乃稱文宣公。” “請陛下也封微臣為文宣公,請收回王爵!” “微臣伏謝圣恩!” 孔弘緒對自家歷史如數家珍。 對文宣王堅決不收。 “嗯?朕金口玉言,難道因為你,還要出爾反爾嗎?” 朱祁鈺語氣一沉:“怎么?你還想換個人,襲爵文宣王嗎?” 噗通! 孔弘緒又跪在地上。 我弟弟才八歲啊,您禍害完了我,禍害我弟? 算了,還是讓我繼續受罪吧! 孔弘緒心里偷偷加了四個字:爵位真香。 “滾回去好好思過,過幾日你便要啟程去四平城了。” “別給自己添不自在。” “朕賜下的,你乖乖接著!” “別自討沒趣!” “滾!” 朱祁鈺暴怒。 今天凈生氣了。 門外的孔弘緒磕頭謝恩,哭著出宮了。 “王爵都不稀罕,難道是想去漠北去當衍圣公嗎?繼續向大元磕頭謝恩嗎?” “追思前朝的東西,大明養你們快百年了,還養不熟?” 朱祁鈺越想越氣:“傳旨給林聰,加快速度遷徙!別怕死人!” “五日內,抵達遼東!” “慢的,不必留著!” “林聰做不到,朕就摘了林聰的腦袋!” 馮孝跪在地上:“奴婢這就去傳旨。” “白眊軍到哪了?” “回皇爺,平江伯傳來信息,已經到河間府了!”馮孝回稟。 “加快速度,和于謙會師,林聰手上的團營,交給陳豫整編,再立一軍,不夠的就在流民里招募,暫時駐扎在山東。” 朱祁鈺目光閃爍:“暫時由陳豫兼任總兵,歸林聰轄制。” “再催項忠,快些率背嵬軍去山東,暫時駐扎在濟南府。” “再立一軍,賜名飛熊,總兵……” 朱祁鈺猶豫總兵的人選。 “孫原貞入京了嗎?”朱祁鈺忽然問馮孝。 “回皇爺,孫尚書已到京畿,馬上就要入京了。” 孫原貞是景泰三年的兵部尚書,這幾年鎮守福建,前段時間被調入京中。 此人是朱祁鈺內定的兵部尚書人選。 “他歲數大了,不能過于奔波了。” 朱祁鈺反復斟酌:“調郭璟、宋讓、陳治三人共為飛熊軍總兵。” “皇爺不可!” 馮孝跪在地上:“此三人乃皇爺心腹,執掌禁衛,皇爺方可穩坐中樞。” “若調離他處,禁衛無人率領,皇爺無心腹可用,萬一……” “何況,此三人父兄皆擔任要職,若全部重用,門楣未免過于光耀,非人臣之福。” “奴婢請皇爺慎用。” 沒錯,這三人是郭登、宋誠、宋偉、陳詢留在宮中的人質。 放出宮去,外面的人可就未必忠心了。 李瑾、陳韶也不能派出去,要留在身邊拱衛中樞。 “要是許貴尚能征戰,就好了。”朱祁鈺長嘆一聲,終究缺少將才啊。 “暫且就由陳豫兼著吧。” “回京再說。” “擺駕承乾宮。” 朱祁鈺去承乾宮安枕。 翌日早朝。 闊別奉天殿兩日,朱祁鈺發現,一天不坐在這個位子上,就鬧心難受。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 “都平身吧。” “嗯,諸王甚是想念于朕,故而要留在京中一段時日,和朕常聚。” “朕已經令工部,在安定門外,建造百王府了。” “宗室里的各級將軍,都要參加今年的會試。” “禮部開始準備會試,日期定在六月十五。” 奉天殿內群臣咂舌。 論狠,還得看皇帝。 強征諸王入京,也就罷了,您給人家安置個好住處啊,起碼該住進十王府啊。 您可倒好,安置在安定門外,那里是貧民窟啊,要飯的、流民底層人住的地方。 估計還會設兩個衛所,把諸王牢牢看住。 有任何風吹草動,您都了如指掌。 太宗皇帝,可沒您狠。 “陛下圣明!” 胡濙卻道:“陛下,諸王在京的用度,算誰的?” 嘶! 真是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大臣! 您把人家諸王都控制了,還差他們點吃喝啊! “陛下,戶部可不寬裕呀。”耿九疇一臉肉痛道。 “瞧瞧你們的摳門兒樣,人家諸王在封地家資億萬,會在乎這點小錢?” 朱祁鈺冷笑:“你們可真給朕丟臉,也在笑話天下諸王啊!” 還是您狠啊! 囚禁諸王還不算,吃喝用度都得讓諸王自己出。 那修府邸錢,是不是也得人家出啊? “工部,百王府建造的一切花銷,都要記錄在案,然后報給諸王,讓他們付錢。” 果然! 您不但對文臣刻薄寡恩,對親戚們更狠啊。 這下心理平衡了。 “建造完百王府,就建造將軍府,多多建,朕親戚多,以后當個京官,總是要住的嘛。” 聽您這意思,是不打算放出京了? 五服內的不放出京,出五服的就去地方當官去,考上的停發宗祿,沒考上的罰沒宗祿,反正就是不發了,自謀生路去。 你們能生,你們自己養。 別煩朕,朕沒錢養你們這幫廢物。 “都用上好的物料,從全國各地采購,征召的夫役都給發錢。” “造得金碧輝煌,只要不違制,都挑最貴的最好的采購。” “占地要大,給他們留出建園子的地方,丁口多的,就給多留幾個大園子的地方。” “征用的土地多給百姓些錢,再挑些撂荒的土地,分給他們,不能讓百姓吃虧。” “安定門外,就叫百王城,城墻高高的建,用最好的磚,最好的料,用金磚建都行,街道修得寬,用最好的石料修路,反正這些錢都得諸王出。” “反正往死里造,諸王有錢,別給他們省著,他們個個富得流油,敞開了花。” “把百王城,打造得富麗堂皇,由蒯祥親自設計,親自領著建造,鼓樓、坊市、廟觀、學堂等等統統都要建,都按照最豪華的規制建造,京中有的全部都要建。” “蒯祥設計好圖紙,拿過去給諸王過目,必須讓他們滿意。” “這錢朕先墊付,等建好了,朕拿著賬本找他們要賬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