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張鳳率先道:“陛下,微臣擔心這票號在京外開不下去。” “怎么講?”朱祁鈺換上輕松的語氣。 他對天下商賈實在沒有好感。 圣旨下了快一個月了,乖乖聽話來到京中的十不足一,要不是借著鎮壓諸王派軍出京,他們肯定不會入京的。 今天只是打了頓殺威棒,沒直接殺人,已經夠意思了。 “陛下,微臣以為原因有三。” “其一,這票號在江南一直都有。” “朝堂開的話,江南士紳必然暗中使壞,而且民間票號暗地里放印子錢,多少窮苦百姓,聞聽票號就心驚膽寒,中樞應不應該背鍋?” “其二,通兌銀子,您收不收通兌費?若是不收的話,票號以什么收入?如何支撐?若是收的話,商賈愿不愿意使用銀票?銀票如何防偽?” “還有就是銀子保管的問題,京內還好說,全國這么多城市,轉運銀子要花多少錢?還有就是如何監管?若派太監進去,會不會又演變成皇店?” “其三,這票號歸戶部,是官家的,還是民間的?若是官家的,封不封官職?中樞又要增加多少開支?” “陛下設票號,仍需轉運銀子,只是方便天下商賈,能收到什么好處呢?” 張鳳條理有序,說得不錯。 朱祁鈺微微頷首:“起來,都說到點子上了。” “朕先說說建這票號的初衷,老太傅身體不好,告假回家了,都記下來,給老太傅過目,事后問詢他的意見。” “朝堂開票號,自然要取締民間一切票號。” “張鳳,你人在中樞,能看到民間放印子錢泛濫,可見是知道民間疾苦的。” “朕之所以要開票號,就是要收天下當鋪入中樞,不許民間私開當鋪,更不許收這印子錢!” “這印子錢,九出十三歸,朕不想細說了。” “但這是最害人的東西!” “朕要清除天下當鋪,斷了民間的印子錢,就從票號開始。” 朱祁鈺看到張鳳等人不解,解釋道:“通兌銀兩,只是開始,無非是樹立良好的信譽罷了。” “這是朕設票號的初心。” “你說的很對,這票號只做通兌業務,是完全虧本的。” “朕是這樣想的,朕的四海票號,為朕私人票號,由太監管著;” “朝堂的票號為官方票號,由戶部管著,設官員;” “皇家商行的票號,為朱家人的票號,也是私人票號。” “朝堂的票號,由戶部和內帑共同承擔銀兩,就叫大明票號。” “通兌費是要收的,畢竟轉運、保管銀兩都是要花錢的,至于收多少,由戶部的計相算出來,呈報上來,朕再決定。” “至于如何防偽,朝堂要好好考慮一番,什么東西有利可圖,就會有人冒著殺頭的風險去做!” “防偽問題,要解決,解決了才能開票號,此事再議。” 說到這里,朱祁鈺站起來,在地上轉了兩圈:“馮孝,內帑還有多少錢?” 馮孝看了眼朝臣。 “無妨,說。”朱祁鈺一向節儉,自己都舍不得花,有什么不能說的? “皇爺,若算珠寶的話,大概還有五百萬兩。” 嘶! 皇帝是真能折騰啊,這才一個月來月,花了三百多萬兩? 敗家也沒您這樣敗的! 偏偏這些錢,都撒在地方上了。 “朕出三百萬兩吧,戶部也出三百萬兩。” 朱祁鈺這次寬容了:“股份朕占六成,戶部占四成,現在沒錢沒關系,先用朕的,等戶部賺了錢,再還給朕,那一成算作利息了。” 四海票號,靠天下商賈就有多是錢了,無須內帑出錢。 他沒預留出皇家票號的銀兩,顯然,也等著別人出錢。 “陛下,宮中/朝堂各出一半,自然該五五分成才是。”耿九疇不干了。 他這個戶部尚書,得攥住戶部的口袋。 “那你有錢嗎?”朱祁鈺問他。 “沒有。”耿九疇也老實。 “那不就得了,朕借給你們三百萬兩,等秋賦收上來,再還給朕,算一成利息,高嗎?” 耿九疇看了眼內閣,嘟囔道:“陛下剛說要廢除印子錢……” “朕這是印子錢嗎?”朱祁鈺急眼了。 耿九疇嚇得跪在地上,卻仍在堅持:“大不了還些利息,也不能吃掉一成啊,按照四海票號算的話,那一成可是海量的銀子!戶部不肯讓這一成!” “行,那你自己去借,能借到三百萬兩當準備金就行,朕不管了,成嗎?”朱祁鈺生氣了。 耿九疇死活不吐口。 張鳳、王偉抬頭望天,天氣不錯呀,顯然在說,必須平分。 “成,朕不跟你們爭了,就平分,收上來秋賦,你們給朕利息便好。”朱祁鈺退讓一步。 耿九疇立刻前進一步:“陛下,您內帑就有五百萬兩銀子,還都是珠寶,如何借給戶部三百萬兩呢?” 朱祁鈺瞪著他,沒完了是吧? 朕想騙你們點錢,就這么難嗎? 個個都這么精? “陛下,微臣是戶部尚書,這賬得算得清楚呀,不然微臣沒法向陛下交代!”耿九疇來勁了。 跟皇帝掰扯,然后跟皇帝交代,你這玩得溜。 把朱祁鈺懟得啞口無言,他想空手套白狼,套個利息賺賺。 “你贏了,利息朕也不要了!” 朱祁鈺氣得坐在椅子上。 耿九疇趕緊磕頭請罪,張鳳朝他豎起大拇指,死要錢的碰上個死摳兒的,精彩。 “大明票號、皇家票號、四海票號成立,民間就不允許出現其他票號了。” “至于商人不愿意花通兌費,那就由不得他們了。” “強制不許民間銀兩轉運,一經發現,銀兩沒收歸公,本人服三年夫役!” “由……刑部負責吧!” 朱祁鈺瞥了眼俞士悅:“閣部、通政司、都察院每天忙得腳打后腦勺,就刑部每天優哉游哉,朕掏錢養著你們,是養老爺子的嗎?” “微臣有罪!”俞士悅嚇得一抖,跪在地上嘭嘭磕頭。 “刑部也該動彈動彈,為朝堂出分力,為朕分分憂!” 朱祁鈺看著他:“每次朕和閣部商量國家大事,你都一句話沒有,這次不提刑部,朕都忘記了,你還是個刑部尚書呢?六部還有刑部呢!朕都忘了!” 俞士悅冷汗涔涔,不明白皇帝為何把怒火撒在他頭上。 “你說說,你能做什么?” 朱祁鈺莫名其妙想起來,這俞士悅之前投靠過他,然后又跳反了,這段日子一直裝死。 提起來就火大,一點用沒有,尸位素餐! “微臣管天下邢獄……” “可你管了嗎?” 朱祁鈺打斷了他的話:“那幫山西人天天去通政司煩人,你干什么去了?” “責任不落在你頭上,你就四處偷懶是不是?” “你這叫懶政,懂不懂!” “微臣知錯,微臣知錯!”俞士悅渾身被冷汗打透了。 這才明白,皇帝是生氣那幫晉商,天天去煩通政司,說廠衛的壞話,其實是指桑罵槐,在罵皇帝。 嘭! 朱祁鈺一腳把他踹翻:“就知道知錯!知錯!你什么都不能做,趁早回家種田,別在這里礙了朕的眼!” 俞士悅趕緊爬起來,又跪在地上。 “你能不能干?”朱祁鈺問他。 “能、能。”俞士悅渾身都在哆嗦。 “能什么?”朱祁鈺又問。 俞士悅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廢物!” 朱祁鈺大動肝火:“掌嘴十下,讓他清醒清醒!” 聞聽圣旨,太監進殿,直接抽俞士悅。 閣部重臣瑟瑟發抖。 驀然想起。 這勤政殿,可是魔鬼殿啊。 皇帝在這里殺了多少重臣啊! 今天胡濙沒在,他們的小命可真就懸了。 沒人敢為俞士悅求情,誰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出去跪著!” 朱祁鈺吐出口濁氣,坐回椅子上:“都起來,接著議,以后沒用的人,不必在朝堂上站著,回去種地去,別礙著朕的眼!” “朕喜歡有能力、有想法的官員,不要一群磕頭蟲,更不要阿諛奉承之徒!” “侍奉朕,就要拿出真本事來!” “不然統統回家種田去,后代也不要讀書了,種田算了!這種人讀書有什么用!比豬還笨!” 剛站起來的閣部重臣,又都跪在地上。 “都起來。” “這票號,戶部忙不過來,便讓刑部幫襯著。” “讓他們干活,別天天閑著吃干飯!” 朱祁鈺思考道:“票號還需要從長計議,張鳳,你很有想法,你和耿九疇一起參謀,想個萬全之策。” “不過也不用擔心失敗,錯了就改,大明也不是一天就能變好的。” “只要你們勤勉做事,用心為百姓做實事,朕這個皇帝,打心眼里高興,你們要什么,朕都能賜給你們!” “哪怕有一天,你們想要裂土分王,朕也賜得!” 群臣趕緊跪下,誰敢要這個啊! 于謙功勞大不大,只要他敢要,皇帝就敢殺他,開什么玩笑,王爵能輕易賜? 又叮囑幾句。 “陛下,耿裕在家里編纂救災書冊,想必下午便能寫好,可否呈入宮中來?”耿九疇磕頭問。 “這么快?” 朱祁鈺睜開眼睛:“你們父子昨晚沒睡覺吧?” “很好,救災如救火啊,這天下百官,都有你們父子這份精神,這天下何愁不大興?” “好,寫好了立刻呈上來,讓耿裕親自入宮,不管什么時辰,太監不許攔他。” 他親自把耿九疇拉起來,拍拍他的肩膀。 張鳳、王偉等人訝異,耿九疇真是會巴結啊,竟把兒子也推了出來,看這情形,很得陛下信重。 寫了什么救災書呢? 我們也能做啊! “諸卿,到飯點了,去東暖閣用飯,用了飯再出宮。” 朱祁鈺和顏悅色道:“朕也該批閱奏章了。” “臣等謝陛下天恩!”閣部重臣叩拜行禮后,才退出勤政殿。 所有人都滿頭大汗。 能活著出來,太幸運了。 再看看跪在陽光下暴曬的俞士悅,太可憐了。 堂堂刑部尚書,沒臉沒皮地跪著,被來往的軍機處官員如看猴一樣圍觀,心中難免悲涼。 “皇爺,俞尚書快暈了,您看……”費寵進來稟報。 朱祁鈺瞥了他一眼:“讓他滾進來吧。” 費寵嚇了一跳,他可沒收俞士悅的禮啊,為他說話,單純地看出俞士悅搖搖欲墜。 他真想抽自己一個耳光,在御前伺候,必須謹言慎行才是。 犯了大忌了。 俞士悅搖搖欲墜,進了勤政殿,跪在地上行禮。 “做給誰看呢?” 正在批閱奏章的朱祁鈺抬頭看了他一眼,皺眉問:“是朕薄待你了?啊?想暈過去,讓天下臣民戳朕的脊梁骨,對嗎?” “微臣絕無此意,絕對沒有!”俞士悅嚇得哆嗦,聲音高亢起來,眼淚不止地流。 “哭?還委屈了?” 朱祁鈺冷笑:“朕處罰了,心里覺得委屈?便怨懟于朕?對嗎?” “沒有,沒有,微臣沒有!求陛下明鑒!”俞士悅拼命磕頭。 “沒有就收了你那沒用的眼淚!” 朱祁鈺嘭的一聲,把奏章砸在御案上:“朕每天處置政務六個時辰,朕跟誰訴苦了?” “朕最無助的時候,沖誰去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每天溜溜達達,享受刑部尚書的權力,還不知足?” “到朕這里流眼淚、裝可憐來了?” “你若真覺得委屈,干脆撞死在這!” 朱祁鈺指著擎天木柱:“朕不攔著你!也不救你!撞啊!” 俞士悅哪里敢啊! 信不信,他敢撞,皇帝就敢誅他九族! 你讓皇帝背負罵名,皇帝就讓你九族遭殃! “微臣是恨自己無能,不能幫襯陛下啊!”俞士悅老淚縱橫。 “不撞就收了你的眼淚!” 朱祁鈺暴怒:“這人生,最沒用的就是眼淚!哭有什么用?能解決問題嗎?能換取別人的同情嗎?”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