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內閣。 “老太傅,您可要管管啊!” 倪謙滿臉苦澀:“這一大清早,錦衣衛是全城抓人,多少士子遭了殃了!” 胡濙陰沉著臉,他也聽說了。 太陽剛剛升起,錦衣衛就挨門逐戶抓人,審訊之后,將人八光了,用墨汁寫上不堪入目的文字,裝進囚車里,開始游街。 這一大早晨,抓了七八百讀書人。 全都游街呢。 “錦衣衛還有沒有王法了!”俞山大怒。 他好好的吏部左侍郎,再熬一步,就當上天官了。 結果,皇帝一腳把他踢進內閣,給白圭讓路。 張鳳、王偉也滿臉不忿,他們都是于黨啊,如今正是風光的時候,被皇帝一腳踢進內閣。 若是原來的內閣也行,手眼通天,當個閣臣也算榮耀,可偏偏如今的內閣,完全是皇帝的秘書系統。 被皇帝呼來喝去的,天天面圣,天天提心吊膽,誰知道哪天皇帝發瘋,拿他們開刀! 至于六部的空缺,沒看這兩天,耿九疇、白圭這么賣力嘛,明爭暗斗,爭著搶著想當戶部尚書呢。 “本官這就入宮,為天下士子討回一個公道!”俞山恨聲道,可等了半天,怎么沒人攔我呢? 他走出內閣大門,瞬間尷尬了。 真沒人攔他。 又苦笑著走回來了。 誰都知道,錦衣衛是聽誰的命令,為何出動,這個時候去觸陛下霉頭,那不是找死呢嘛。 他俞山最大的功績,就是當年附和于謙,迎立當今皇帝。 讓他入閣,就是占個位置。 皇帝看重的是于謙、王偉、張鳳、岳正、葉盛五人,至于他,就是個吉祥物。 所以,他生氣,他蹦跶,無非希望皇帝看一看他,我俞山也是有能力的。 胡濙看了他一眼,無奈道:“本官也沒轍,孔家遷居,本就是朝堂的決定。” “再說了,曲阜仍是圣地,陛下也許諾了,香火不斷,不過在四平城新建新城罷了,又派十萬大軍屯守四平,安全無憂。” “天子都能守國門,他孔家不能守?” 俞山更加尷尬。 胡濙主動幫天子背鍋,他能說什么? “老太傅,錦衣衛做的太過分了,不至于把所有士子都抓了吧?就算抓了,教訓一頓就完了,居然剝光了游街,讓他們的臉往哪里擱?” 倪謙想從內閣寫字,借機攀附升官。 內閣七名閣臣,上一屆內閣就缺了一人,當時皇帝實在找不出心腹填補,就將錯就錯,用了六個人。 如今又缺了一人,但如今皇帝羽翼漸豐,并不缺人,無非是想找一個,能頂得住于謙、胡濙的老臣,入閣。 皇帝八成已經開始物色了。 倪謙想攀附胡濙,從內閣去六部,平步青云。 畢竟六部那么多空缺,朝臣都紅了眼睛,想擠進去呢。 “還有臉活著?換做是我,直接就自盡了!” 王偉冷笑:“倪寫字,本閣勸你,莫要摻和進去,這等大事,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寫字,能摻和的。” “王閣老教訓的是。”倪謙小心翼翼看了眼胡濙。 “對對對,咱們都別摻和,都別摻和。”俞山表情尷尬。 王偉指著連椅:“這些椅子,可是陛下恩賞的,若不識相,把這椅子給撤了,咱們以后可就苦了,都好自為之吧。” 俞山看出來了,王偉怕了,不敢和皇帝頂缸。 “本閣擔心啊,京畿士子好管,這天下士子可就難管嘍。”俞山心里不太是滋味。 王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皇帝能在京中這么折騰,會沒考慮過京外?等著看吧,天下士子都要受苦了! 于謙即將率軍出京,閣部協同辦公。 六部只有胡濙一人支撐,石璞尚在忙碌修繕宮城、重整京師的建筑工作,俞士悅在配合錦衣衛抓人。 其他三部尚書,尚且空懸。 “老太傅,不好了、不好了,那些游街的士子自殺了!”禮部右侍郎李紹急匆匆跑進來。 “什么?”俞山大吃一驚:“為何自殺?” “下官也不清楚,但那些士子全都自殺了,錦衣衛拉著驢車,將尸體送回其家。” 李紹小心翼翼道:“驢車也沒個遮擋,尸體上寫滿了字,都是辱罵圣人的腌臜話啊!墨跡清晰,字跡也大,說的都是市井俚語,大家都看得懂呢。” “下官聽說,那些士子的家人都不敢收,說不是他們的兒子,讓人丟去亂墳崗呢!” 嘶! 內閣里,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皇帝是真狠啊! 七八百讀書人吶,說就沒了! 連其家都不讓收尸,可見皇帝心中之怒,估計這些人家都沒好了。 “而且,國子監的監生們,去堵著那些士子的家門,辱罵他們的家人,也有好信兒的百姓,往他們家里扔菜葉,嚇得他們家人都不敢出門。” 李紹苦笑:“有些落魄文人,家中妻妾,都被拉出來游街,那些地痞流氓,在她們身上上下其手,簡直不堪入目!” 咕嚕! 內閣上下,都咽了口唾沫。 熟悉的配方啊。 準是陛下的手筆,就他能用這般無賴的辦法! 這回京中文人必然消停了。 誰敢不消停啊? 死了這么多人,妻妾都跟著受苦,估計兒子的科舉之路也斷了。 都是嘴巴惹的禍。 “聽說,錦衣衛還在抓人!” “你怎么說話大喘氣啊!”俞山氣壞了,瞪著李紹,伱好像是來看本閣笑話的! “俞閣老,您也沒讓我說完啊。”李紹苦笑。 “還有什么?都一并說了!”俞山氣急敗壞道。 “京中所有詩會,都被查了,錦衣衛把近來組織詩會的人,都給抓了。” 一聽這話,胡濙、王偉等竟松了口氣。 反正他們家的兒子,都在宮中當侍衛,幸好啊幸好,若是沒送去宮中,以那些小子的浪蕩姓子,肯定得招來禍患! “誰在詩會上,對孔圣人不敬,大放厥詞的,都被抓走了!” 李紹這回說完了。 俞山聽完,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七八百個士子,只是開胃菜! 皇帝究竟要抓多少人啊? 往深了看,遷居北孔,說明皇帝守住遼東之心。 遼東,風雨欲來,恐怕于謙整頓完山東,就會率兵北上遼東。 “好啊,收拾了女真,兵鋒就能對準韃靼,如今韃靼各部爭鋒,互不統屬,草原上化作一片煉獄血潭。” 王偉振奮道:“正好,于首輔在遼東整兵,不出三年,就能練出一支強兵。” “到時候,馳騁草原,皇恩照耀每一寸草原,何其偉業!” “乃是吾等之幸啊!” 他是主戰派,不然也不會成為于謙的人。 俞山翻個白眼:“錢從何來?張閣老,您之前管著戶部,戶部有多少存糧存錢?” “戶部早就空了,這次出兵,都是內帑出的錢,這段時間,戶部欠了陛下多少錢,本閣都記不住了。”張鳳苦笑。 “你看看,連錢都沒有,談何馳騁草原?”俞山問王偉。 王偉卻反問他:“那陛下為何強遷北孔?你想想。” 俞山一愣,皇帝惦記的是孔家千年家資啊! 用孔家的家資,打大明的仗,孔家能同意嗎? “大不了擄掠所得,分孔家一份,要人要錢,都行。”胡濙冷幽幽道。 聽出來了,朝堂上下都同意啊! 能不同意嗎? 北孔遷居四平城,誰敢丟了四平? 想守住四平,就得把四周強敵全都滅了,把四平變成內地,才行! 不信你丟了北孔試試? 甭說天下士子作何想法,你看看皇帝不得把遼東殺個血流成河! 這就是個神坑。 皇帝把他胡濙、于謙捆綁在孔家戰車上,再撥動孔家,拿捏住天下文人之心,逼著天下人去守遼東! 他胡濙、于謙、閣部、朝堂、天下文人,敢不賣力? “老太傅,您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俞山苦笑。 “怕,但老夫能退嗎?” 胡濙也想罵娘,皇帝根本就沒跟他商量,就一腳把他踹進漩渦了。 逼著他,守住北孔,守住遼東。 完成他心中的偉業。 皇帝和太宗皇帝何其像啊,太宗皇帝為了偉業,誰都不顧。 “若退了,老夫不是被戳脊梁骨了,而是被評為千古第一大奸臣!老夫滿門抄斬!”胡濙眼淚都流出來了。 寶寶心里苦啊。 陛下更狠的是,拿胡豅去制衡于謙! 有你這樣的皇帝嗎! 胡豅是個什么玩意兒?賜他天子劍,他敢把天捅出個窟窿! 皇帝偏偏賜了,還賜他王命旗牌! 那東西是輕易賜的嘛!都是賜給總兵、總督、欽差的便宜行事的特權啊! 于謙都沒賜下! 偏偏賜給胡豅,皇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告訴胡豅,萬一于謙有不臣之心,你直接用天子劍殺他! 那個蠢孩子,回來給他爹顯擺,他爹心驚肉跳啊,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謙,于太保,連皇帝都怕的存在,卻把王命旗牌賜給你,讓你去捅于謙。 你小子,卻真敢捅啊! 于康、胡豅,兩個愣頭青,再配合一個叫齊卓的太監,那個太監蔫壞蔫壞的,這倆小子,早晚聯手把于謙送上黃泉路。 皇帝最高明的是,先拿山東,給兩個孩子練練手,漲漲殺氣,別怕殺人。 等去了遼東,還有李賢、商輅聯手呢,先殺他倆,再殺于謙。 升級也得有個過程不是。 胡濙心里苦啊。 皇帝一招連著一招,不讓他消停啊! 他這輩子最注重養生,按時吃飯、按時睡覺,這段日子,他茶飯不思,夜里睡不著覺,本來只是頭發白,如今毛都白了! 至于北孔,愛不死不死吧,老夫管不了了。 什么身后名啊,能活到安樂死,就知足了。 這皇帝,太損。 “老太傅,您這……”俞山不解。 “把事商量完,老夫便回官邸了。” “外面什么事,跟咱們沒關系,不能管,也不該管。” “當務之急,就是于太保率兵出京的大事,把錢糧都計算齊全了,這是咱們的任務。” “都忙吧,別說廢話了。” 胡濙真累了。 …… 勤政殿。 “內閣有什么動靜?”朱祁鈺問許感。 “回皇爺的話,內閣風平浪靜。” 許感將內閣里面的對話,全都呈上來。 朱祁鈺嘴角翹起。 胡濙這是給朕聽呢,倒是苦了當父親的心啊。 “告訴胡豅,別讓他爹擔心,他爹歲數大了,天天為了朝堂奔波,不容易,讓他體諒些親爹。”朱祁鈺叮囑一句。 “奴婢這就去!”費寵躬身道。 “讓方瑛帶著兵丁,駐入原京營的營盤里。” 于謙帶走的京營,不會回來了。 朱祁鈺看著十個字的貼黃,舒服多了。 那些事無巨細的小事,他沒工夫處理。 又必須要看,哪里處置得不對,直接把貼黃的人叫過來罵他一頓,打回去重新處置。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