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西華門。 國子監監生、翰林院修撰、穿著官袍的官員跪在門口哭諫。 當御輦靠近時,朱祁鈺沒看見內閣官員,倒先聽到了七步詩。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祁鈺頭大,這群人讀書讀傻了, 被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放眼看去,還真看到了幾個熟面孔,楊守陳、林鶚、丘濬、尹直、劉吉、劉珝等俊才,都是朱祁鈺重點培養的人才。 他們居然也來湊熱鬧! 馮孝已經告訴他了,因為肉包子的事,太上皇弄得上吐下瀉,消息不知道怎么傳出來了, 國子監監生群情激奮,來西華門哭諫。 “究竟是誰的手筆?陳循?林聰?還是李賢?真會給朕出難題啊!” 朱祁鈺嘆了口氣:“國子監監生、進士,這是要壞了朕的未來啊!若朕處理不好,這些國子監監生、進士未來也不會為朕效命了,真是毒計!” 當西華門打開,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陛下來了!” 然后跪著哭諫的人群居然往門前涌。 “退后!全都退后!” 李瑾拔刀出鞘,東廠番子站一道人墻,把人隔開。 “呸, 狗番子!”一個豐神如玉的年輕人吐出一口痰,吐在李瑾的鞋上。 李瑾整張臉鐵青, 他乃勛臣, 襄城伯!不是番子! 他卻不敢發作, 國子監監生都是讀書種子,如今文官勢大, 若因為這點小事招惹了文官,他襄城伯府可頂不住壓力,只能自己生悶氣。 朱祁鈺不下御輦,俯視諸生。 “你,站出來!”朱祁鈺抬手一指,指著那個罵人吐痰的年輕人。 “參見陛下!” 豐神如玉的年輕人彬彬有禮, 行讀書人的禮,見皇帝不跪,頗有神采。 “你的老師就這般教你面君的嗎?” 朱祁鈺目光一閃:“來人,把他的老師帶來,傳國子監祭酒、司業、監丞、典籍悉數來西華門!” “陛下,豈可因一小兒之禮,便大費周章宣祭酒前來呢?此非明君之道!還請陛下回答吾等問題,吾等自當退去!”一個穿著儒衫,年齡稍大的人搖頭晃腦地說著,抑揚頓挫,仿佛在背書。 “你叫什么?”朱祁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在下周瑾,乃正統十四年舉人。”周瑾臉上得意。 “周瑾,舉人,正統十四年!” “來人,去查!” “查查這個周瑾,他是怎么考上的舉人?那年主考是誰?閱卷的是誰?點他為舉人的又是誰?” “給朕查清楚!” “他是怎么讀的經義?經義里就是這般教他面見君父的嗎?把朕當成誰了?他老子嗎?” “朕在說話,當朝首輔也不敢打斷于朕!你區區舉人, 便沾沾自喜, 逞能逞兇,打斷朕的話!” “然后居然要質問于朕!讓朕給你們答案?” “朕是天下的人君父!你會質問你老子嗎?讀書讀書,就是教你大逆不道的嗎!” “來人!把點他為秀才、舉人,接受他入國子監的官員,統統給朕革職!發配充軍!” “舒良!給朕查!他為何在西華門外串聯,逼宮于朕!” “查!一查到底!” 轟! 西華門前嘩然一片,全都看傻了。 無數監生后悔之意蔓延,都說法不責眾,誰也沒想到,皇帝剛來,就先抓了一人,還查出一連串的人! 他一個人受難也就罷了,連帶著跟他有交集的官員,全都要受連累!他的家族還能有好? 不是都傳皇帝乃當世明君嗎?不是都說是貞觀皇帝在世嗎?怎,怎么越看越像隋煬帝呢? 都有點打退堂鼓。 “你,過來!” 朱祁鈺指著那個豐神如玉的監生,那個監生雙腿有點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把你吐的,舔干凈。” 朱祁鈺指著李瑾腳上的濃痰,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襄城伯李瑾,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哥哥叫李珍!襄城伯李珍!李珍死于土木堡,為大明而亡!” “他的父親叫李隆,跟隨太宗皇帝多次出征漠北!為國盡忠!” “他的爺爺叫李濬,乃靖難功臣!” “你罵他是狗番子,往他鞋上吐口水!那朕問你,你算個什么東西!” 朱祁鈺大怒:“你可以見君不拜!朕不怪你!但不能侮辱國之功臣!此乃對大明不敬!” “朕想問問你,你在國子監學的是什么?是仗勢欺人嗎?還是仗著讀了幾本書,就瞧不起為國征戰的老將老臣?國子監就教這些東西嗎?” “來人!革除他國子監監生之職,發回原籍,世代永不錄用!家族往上查十代,有當官吏者,一律革職!永不錄用!若有經商者,一律查殺!” “啊?” 那豐神如玉的少年人臉色一白,栽倒在地上。 東廠番子要把人拖走,但朱祁鈺勾勾手指:“讓他舔干凈,再拖走!” 李瑾大受感動,皇帝對襄城伯一脈如數家珍,更讓他感動。 “不必了,不必了。”李瑾受不起讀書人的舌頭啊,如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他下意識要躲。 “不必躲,這是他欠你的!” 朱祁鈺見他臉露驚恐,低聲勸慰道:“襄城伯,安心,朕給你撐腰!” 李瑾是真害怕啊,如今勛貴式微,襄城伯更是不復祖宗時的鼎盛,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監生們被這一幕嚇到了。 沒人敢喊叫了,也沒人敢念七步詩了,捧著宣宗靈牌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皇帝太兇了! 他們后悔受了煽動,來西華門哭諫了。 “楊守陳、林鶚、丘濬、尹直、劉吉、劉珝!別低頭了,朕都看見你們了!” “你們為什么也來哭諫?” “是胸有怨氣,對朕不滿嗎?” 朱祁鈺直接點名,這幾個都是景泰年間的進士,朱祁鈺一直想把這些人培植成心腹。 誰能想到,他們也受了鼓動,來西華門哭諫,讓朕這個皇帝難堪呢! “臣等不敢!”尹直心里后悔,還是太年輕了。 “不敢?朕看你們膽子大得很!尹直,告訴朕,剛才你們念的是什么師啊?再大聲念一遍!”朱祁鈺聲音凌厲。 “臣,臣……”尹直后死悔了。 “念!” 尹直硬著頭皮,讀:“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 “大點聲!”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尹直絕望地閉上眼睛。 “朕聽明白了,這是在罵朕啊!” 朱祁鈺哂笑:“你們都說說,為什么要罵朕啊?朕怎么戕害兄弟了?啊?” 哭諫的人沒人敢應答,生怕說錯一句話,落得那兩個同窗的下場。 “你們是國子監的監生,是大明的未來,朕向來不因言獲罪,暢所欲言,朕不怪你們!”朱祁鈺笑道。 還沒人敢說。 “你們不說,朕就要回宮了。” “晚生有一言想請教陛下!”終于有人站出來了,還是個熟人。 李東陽! 他有神童之名,八歲入順天府學,朱祁鈺親自驗視,足見重視,之后每年他都召李東陽入宮講學。 “講!”朱祁鈺輕撫胡須。 “晚生聽傳言,陛下賜人輮(肉)包子給太上皇吃,太上皇吃后上吐下瀉,卻無良醫醫治,如今病重。吾等監生聞聽,五臟俱焚,天家乃天下表率,而陛下與太上皇乃骨肉兄弟,所以吾等監生跪門哭諫,乃是希望天家和睦,兄友弟恭,為臣民表率!”李東陽口齒清晰,字字珠璣。 “你們也是因為這件事來哭諫的?”朱祁鈺看向其他監生。 “回陛下,是!”有人回應。 “哈哈哈,原來是這件事啊!” 朱祁鈺長笑:“諸生,你們可吃過人輮?” 提及這個詞匯,所有人畏之如虎,有監生低聲道:“吃人輮,和畜生何異?” “說得不錯啊,人怎么能吃人呢?” “你們都不曾吃過,朕去哪弄呢?朕是仁君,非暴戾之君,總不能把一個活人,剁成肉餡,再蒸成包子,給太上皇吃吧?” “何況太上皇的南宮有廚房,御廚上百人,伺候的宮人過千,朕讓太上皇吃,太上皇就吃嗎?” “哈哈,此乃戲言耳。” “說到醫者,確實沒有,本來這是機密,朝堂不打算對外公開,但諸生跪門,朕便把話攤開了說吧。” “太醫院太醫吳通、徐彪等人下毒戕害于朕,而太醫院院使失蹤,所以太醫院的太醫都被送入北鎮撫司詔獄,正在審查!” “此時宮中確實沒有太醫!一個都沒有!” 轟! 整個西華門又是一片嘩然,監生們意識到出大事了。 太醫戕害皇帝,再加上成廢墟一樣的皇宮,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有大事發生,可他們偏偏被人煽動,跑來西華門哭諫,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監生們肯為太上皇,哭諫于朕,朕心甚慰啊!” 朱祁鈺神情高漲,從御輦上站了起來:“朕看到了你們的勇氣,朕看到了大明的希望!” “可你們知道嗎?” “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朕差一點點,就薨逝了,去見先帝了!” “你們看看皇宮!不難發現吧,整個皇城都成了戰場!” “而整個京城,一直到現在,仍在戒嚴中!” “沒錯!” “正月十五的晚上!太上皇率領石亨、徐有貞、劉永誠等上千人,攻打東華門!” “朕命懸一線啊,甚至石彪的箭就頂在朕的脖子上!”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