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初春天寒, 冰雪剛消。 暗沉如水的夜色中,魏府書房還亮著一豆燈火,管家叩了門, 在書房外稟報:“相爺,表少爺又魘著了,哭鬧不止……” 書房內是一室冷清, 黃花梨書案旁置了一尊銅鶴燭臺, 鶴頂的銅盤中已積了不少斑駁燭淚, 半截蠟燭暈出一片昏沉的黃光,魏嚴坐于書案之后,清瘦的下頜線條在暖黃的燭光里也只顯冷硬。 他似在看書, 聞聲從書頁中抬起頭來, 微微側目望著銅鶴燭臺中快燃盡的一小截蠟燭出神, 好一會兒才冷聲道:“底下伺候的人干什么吃的?連個孩童都哄不好?” 管家遲疑了一下,說:“表少爺哭著要小姐, 想起小姐已隨姑爺去了, 又哭著要舅舅……老奴這才斗膽前來尋相爺。” 聽到“舅舅”兩個字,魏嚴臉上的猙獰和痛苦一閃而過, 他閉目平復了許久, 才起身拉開了書房大門, 面上已瞧不出一絲情緒:“隨我去看看。” 護國大將軍謝臨山和承德太子戰死錦州, 謝夫人前不久因受不了夫君戰死的事實, 選擇了“殉情”,將年方四歲的幼子托付給了兄長魏嚴。 謝家的小公子被接來了魏府照料, 住的便是麟軒閣。 魏嚴剛踏入院中,便聽見了房中傳出的稚子哭聲:“舅舅……我要舅舅……” 斷斷續續,嗓音都已有些嘶啞了, 像是啼血的幼獸。 管家聽見這哭聲,眼底都閃過許多黯然和心疼的情緒。 魏嚴臉上卻仍是一片冷漠,側臉鍍著冷月的清輝,仿佛是覆了一層寒霜。 他抬手推開房門,屋內一團稚氣的孩童瞧見他,這才止住了哭聲,極為依賴地朝他伸出手要抱:“舅舅……” 幾個哄著他的婆子也紛紛朝魏嚴見禮:“相爺。” 個個都低著頭,顯得惶然又急促,似怕魏嚴怪罪她們照顧表少爺不力。 魏嚴冷眼看著哭得眼都腫了的外甥,開口便是嚴厲的訓斥:“堂堂男兒,哭什么?” 小謝征似被他的冷硬的斥責聲驚到,伸向他的手收了回去,無措地攥緊了身下被衾,蓄滿了淚水的烏黑大眼怔怔地看著眼前面沉如霜的青年男子,唇抿得緊緊的,不敢再哭出聲,豆大的淚珠子卻還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來,在被面上泅出幾個水印。 怕魏嚴斥責,他忙低下了頭去,自己抬起藕節似的小胳膊狼狽抹了一把眼。 爹爹死了,娘親不要他了,從前對他最好的舅舅,如今也不喜歡他了…… 照顧小謝征的婆子瞧著心中不忍,小聲道:“表少爺是做了噩夢,魘著了……” 魏嚴冷冷一道眼風掃過去,那婆子立馬禁了聲,垂首不敢再出一言。 他寒聲吩咐:“將麟軒閣伺候的下人全換成小廝,此子養于婦人之手,難成大器。” 屋內幾個婆子連忙跪下求饒,小謝征意識到什么后,也顧不得害怕,攥住了魏嚴一角袖袍,抽噎著道:“舅舅……別趕走嬤嬤她們,征兒以后不哭了……” 魏嚴垂眼凝視著外甥,目光冷得像冰:“做個噩夢都能哭哭啼啼半宿,你爹被北厥人開膛剖腹掛在城樓上的血仇,你拿什么去替他報?謝家生不出孬種,我魏家也生不出!” 那尖錐一樣的視線刺在稚童身上:“你要是一輩子就這副孬樣,靠著你爹留下的軍功,朝廷也能養豬狗一樣養你一輩子,你此生倒是可以諸事不愁了。” 言罷直接摔門而去。 管家聽著這番話尚且直皺眉,看看魏嚴大步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坐在床上似被魏嚴這番話罵得呆住的稚兒,低低一嘆,對著小謝征道:“表少爺莫要往心里去,相爺……相爺只是因為小姐剛去,心中不好受,故盼著表少爺早日成才,北征奪回錦州,替謝將軍報仇雪恨。” 四歲的稚童低著頭,稚嫩單薄的雙肩因為哽咽而顫動著,像是一張用幼嫩的枝條做成的弓,承受不住驟加上來的力道幾欲折斷。 “舅舅……恨我……” 他牙關咬得緊緊的,嗓音稚嫩又沙啞,恍若泣血:“若不是我出去吃桂花糕,離開了母親……母親不會獨自在房里尋短見……” 他哽咽得厲害:“是我沒看好母親……舅舅恨我……” 管家神色更復雜了些,寬慰道:“這是小姐自己選的路,不怪表少爺,相爺……也沒怪您。”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