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下午,        樊長玉剛回軍中，就被陶太傅叫了過去。

    她還以為陶太傅是為了檢查讓她抄的書，捧著謝征幫忙抄寫的那一摞紙張前去,        卻發(fā)現(xiàn)陶太傅那里還有旁人。

    對方瞧著年近四十，眉眼間一派儒雅清正,        并未著甲,        瞧著像個文官。

    樊長玉不認(rèn)得他，便只喚了陶太傅一聲：“義父。”

    那中年男子自樊長玉進帳來,        就一直在端詳著她，目光和藹又帶著幾分沉重,        還有幾分說不清的欣慰和擔(dān)憂在里邊。

    樊長玉心頭甚覺怪異,        但見對方并無惡意,        便也只任對方打量。

    陶太傅瞧見樊長玉,        說了聲：“你來了。”

    他似乎并沒有引薦樊長玉與那人認(rèn)識的意思,        只道：“這是軍中一位將軍,        聽聞你殺了石虎，甚是好奇，想看看你的武藝。”

    樊長玉沒料到對方一身儒袍，竟是個將軍，忙抱拳一禮，“見過將軍。”

    那中年男子正是賀敬元，他在樊長玉身上看到了幾分故人的影子,        心下百感交集,        問：“你會武？”

    樊長玉答：“會一些。”

    哪怕心中已有了猜測，賀敬元還是問：“何人教授的你武藝？”

    樊長玉道：“家父。”

    賀敬元問：“可否同老夫過上幾招？”

    樊長玉看向陶太傅。

    陶太傅捋須道：“這位將軍也擅刀法,        且讓他指點你一二吧。”

    樊長玉便抱拳道：“還請將軍賜教。”

    軍帳內(nèi)地方狹小,        施展不開。

    二人到了帳外演武,        各持一柄長柄大刀。

    樊長玉率先展開攻勢，刀風(fēng)迅疾，所向披靡，賀敬元一開始只守不攻，且戰(zhàn)且退，為的就是看清樊長玉的招式。

    快退到軍帳邊上時，他才猛地轉(zhuǎn)守為攻，所用的正是樊長玉先前的招式。

    比起樊長玉的一味求猛，他的刀法明顯更沉穩(wěn)，進可攻，退可守，張弛有度。

    樊長玉還想再變換攻勢時，卻被對方抓住了一個防守上的漏洞，刀刃直指她脖頸。

    樊長玉手中的刀卻還沒來得及送出去，頓時心中暗自一驚，她雖缺少實戰(zhàn)經(jīng)驗，但從前被拘在家中，唯一的樂子便是練習(xí)他爹教的這套刀法，樊長玉自問是無比熟悉其中的一招一式的。

    可此番同這位將軍交手，她卻有種對方比她更熟悉這套刀法的錯覺，甚至怎么拆招都了如指掌。

    見她怔愣，賀敬元收了刀問她：“你可知你方才那一式的漏洞在何處？”

    樊長玉恭敬抱拳道：“懇請將軍指教。”

    賀敬元說：“這套刀法，想來是你一招一式練了太久，出刀才過于死板，必須打完這一式，才出下一式，但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一擊不成，換一擊便是，哪能被人家破了招就亂了陣腳？”

    這番話，的確點出了樊長玉刀法的缺陷所在，她使殺豬刀時，還長能殺對方一個出其不意。

    用長柄刀法，碰上武功路數(shù)不如她的，她必勝無疑，但碰上賀敬元、謝征這類精通各式兵刃打法的，就極為受制。

    樊長玉心中敬意陡增，感激道：“多謝將軍！”

    賀敬元見她聽明白了，眼底除了復(fù)雜，還有些許淡淡的欣慰，他道：“我且再指點你幾式。”

    二人便在軍帳外的這片空地上繼續(xù)切磋，樊長玉每使出一式，賀敬元都點出其中的不足之處，并告訴她破招之法。

    直到一名親衛(wèi)模樣的兵卒尋了過來，賀敬元才停下，讓樊長玉先回去自行參悟今日所學(xué)。

    樊長玉拜別陶太傅后，帶著一腦子的刀法招式回去了。

    陶太傅見樊長玉走遠(yuǎn)了，賀敬元都還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出神，道：“我從前便覺著那孩子心眼實誠，心性又堅毅，不管置身何地，都保持著一份良善，是個好苗子。后來聽你說了她是那老頭子的后人，方才明悟，這份大智若愚，是肖似她外祖父。”

    賀敬元鄭重對著陶太傅一揖：“故人遺孤，敬元便在此托付與太傅了。”

    陶太傅嘆了口氣：“一個小子，一個閨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前塵皆已作古，當(dāng)年那些事發(fā)生的時候，兩個閨女都還沒出生，又關(guān)她們何事，無論如何，老夫都會護她們周全的。”

    賀敬元又是深深一揖。

    陶太傅道：“九衡那邊，且先瞞著他。”

    賀敬元憂心道：“就怕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陶太傅拍了拍他的肩：“敬元吶敬元，你還是不夠了解你家丞相。你當(dāng)真以為，他是十幾年后才查到孟叔遠(yuǎn)的女兒女婿在你的庇護下，躲在清平縣？”

    賀敬元怔住。

    陶太傅負(fù)手望著遠(yuǎn)山與天際交接處道：“當(dāng)年的事，或許并非你想的那般。你我都知曉孟叔遠(yuǎn)的為人，他是萬萬做不出那等不分輕重之事的。奈何錦州城破后他便自刎于帳中，身邊重將也在后來的戰(zhàn)役中死傷殆盡，再無從得知當(dāng)年的真相。可若說是魏嚴(yán)一手策劃的這一切，孟叔遠(yuǎn)后人手中還握著他構(gòu)陷的證據(jù)，只怕他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能放過一人，又豈會放任對方遠(yuǎn)逃至邊陲之地，偷生十余載？”

    賀敬元苦笑道：“當(dāng)年祁林兄帶著孟將軍獨女尋到我，便同我說，丞相給他的指令是殺孟將軍獨女。他下不去手，這才偽造了自己和孟將軍獨女墜崖而亡的假象。若如太傅所言，丞相一開始就有意留他們一條活路，為何后來又命我手刃昔日袍澤弟兄，幾次三番派死士前去樊家找那東西？”

    若有老將在場，便該知曉賀敬元口中的“祁林”，乃是魏府家將魏祁林。

    魏祁林原先并不姓魏，也沒有名字，只是魏家買回去當(dāng)死士訓(xùn)練的一個仆役，因他天生巨力，在習(xí)武上又頗有天賦，才被魏家當(dāng)家將培養(yǎng)。

    魏嚴(yán)手中本是一點兵權(quán)都沒有的，全靠賀敬元和魏祁林在戰(zhàn)場上屢立戰(zhàn)功，才漸漸也有了聲望。

    后來魏嚴(yán)嫁妹給謝臨山，魏家同謝家的來往愈發(fā)密切，魏祁林還去謝臨山麾下做過事，得了謝臨山麾下老將孟叔遠(yuǎn)的賞識，因孟老將軍只有一獨女，入贅與了孟家。

    這魏祁林，便是后來的樊二牛。

    賀敬元一直害怕的，就是魏祁林當(dāng)了那柄刀，成了讓孟老將軍延誤運糧的推手。

    奈何關(guān)于當(dāng)年錦州的事，魏祁林告訴他的甚少，二人十來年里，除了魏祁林主動找上門求他那次，甚至沒再碰過面，就是為了避免讓魏嚴(yán)發(fā)現(xiàn)端倪。

    他沉沉嘆息一聲：“若是當(dāng)初他把那些東西交與我時，我打開看了，如今倒也不必這般猜疑不定。”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