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你醒啦?-《克拉夫特異態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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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光芒后的黑暗。像被由光與聲構成的重錘命中,巨量的密集感官體驗吞噬了最后的神智。
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很難判斷到底是對不可預知命運的恐懼,還是對擺脫無法接受畫面的慶幸。
當然,這不以主觀意志為轉移,本人的意愿沒有改變他的視野被黑暗吞沒,嗡聲作響的耳鳴取代了浪濤般層疊累加的噪音,以放棄對生命的掌控權為代價,暫時地解脫了。
沉淪于這似乎要維持到審判日的黑暗,第一次真實地想到了死亡,想到了半生無盡的勞累麻木生活中,晚上回到棚屋無力思考的東西——意義。
從未見聞過的存在,顛覆了這個奔波在鹽潮區和港口間的靈魂所知的世界觀,信教父母的耳濡目染,死去時神父所期許的另一世界,少有的幾次踏入教堂跪伏于高聳穹頂下。
高遠的光芒從用寶石色澤的彩色玻璃拼貼窗撒下,沒法不相信是從天界聆聽的故事,才能用如此華美的材料傳達。
那些人物腦后,由明黃色玻璃拼成的光圈,凸顯出高出凡人一等的身份,腳踏背生蝙蝠雙翼、犄角盤曲的灰黑石雕。魔鬼嘴里多生獠牙,吐出滑稽的舌頭,更小的侏儒樣同類蹲伏在外面的檐角上,承擔排水之用。
面容俊美、聲若稚童純潔清脆的唱詩班,站在彩窗媲美星辰的投影中,千百燭光照亮齊聲清唱,贊美無上主宰庇護世人、驅逐邪惡的榮光。
之后又回到鹽潮區的棚屋里,繼續著重復而不加思考的生活,相信某個存在于比教堂尖頂更高處的存在,一視同仁地庇護、評判著所有人,從未感到不妥。
而那些燭火、色彩斑斕的光芒,都不能比擬它的模樣。它超越了短暫匱乏人生中一切體驗,包括玻璃拼貼成的圣典故事圖,在白光前都不值一提。
它從窗前升起,像一輪活生生的月亮被拉到眼前,明亮、活動的光線里,是它不可理解的軀體,非是他所見過的任何凡間生物模樣。
無數的聲音隨著它的到來響起,把整個教堂塞滿圣歌團,加起來也不足那種似吼叫又似吶喊的聲音十分之一的震撼。不是音節韻律排布而成,卻覺得里面含有超越言語的含義。
若不是親身經歷,無人能想象到它的存在,當然也包括那些端著圣典的神父,用反復拗口的圣言,描述著“平凡”的東西。
脫離桎梏教條,比頭頂光圈的人形、背生雙翼的惡魔看起來更不屬凡世的東西來到此處,顯露非人性的超凡惡意。
它的存在戳破了由宗教、重復構成的生活,使其黯然失色,意識到都不過是人編織的內容。從頭頂的天堂到腳下的地獄,還有人形的神像,一起轟然坍塌。
庇護世間、維持精神生活的基礎一朝喪盡,取而代之的是無從理解的惡意存在。
世界觀碎裂的震悚,感官的沖擊,擊潰的意識在黑暗中虛無游蕩。他漂浮著,直到重新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回到人間。
仿佛過去了很久,庫普有些生澀地把眼皮撐開一條縫,光從一側照來,刺得眼睛生疼流出淚水。
這讓人想起教堂高窗落下的光束,繼而將淚水的模糊幻視為光源在扭動、流淌,跟那個東西聯系起來。
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試圖活動身體倒退,但全身上下都被束縛,只有手指能動彈。本能的恐懼讓他驚叫出聲,奮力掙扎,發出木板搖晃碰撞的隆隆聲。
“哦哦哦,放輕松,這只是一點安全措施。”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相較于克拉夫特的沉穩感,更多的是活躍、輕快,“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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