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零點(下)-《浮云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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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走回他身邊,輪廓逐漸削薄,在月光中彌散。一簇幽藍的火光在使者的眼眶中亮起,帕爾蘇爾忽然伸出手,從他的臉頰穿過。她仰起頭,“你后悔嗎,我的騎士?”
“你的話太多了。”使者提起劍,與她最后的輪廓擦肩而過,走向往日的同僚。
直到尤利爾擋在面前。導師以嚴峻的目光審視著他,仿佛在問:你準備好了嗎?你的劍鋒利嗎?你的信仰是否足夠堅強,能夠保護你的心靈?
不。尤利爾如在夢中。不。不。不是喬尹在開口,是教堂……四葉城的修道院教堂。鐺。鐺。鐺。鐘鳴過后,修士問,準備好了嗎,年輕的孩子?準備為信仰付出余生了嗎?現在,準備好的人,拿起你們的劍!
他本能地服從……
第一劍迎面墜落,寒光在粼粼血泊間閃爍,如鐵錘一般砸開符文。第二劍詭異縹緲,輕柔地嚙咬血肉,留下不規則的環形傷口。第三劍迸發出短促細小的嗡鳴,仿佛昆蟲振翅,鉆入靈魂之火,化為亮麗的絢光,只余灰盡帶著灼痛拂過他的臉。
尤利爾如同置身校場。劍光和火光一同閃耀,寒冰與烈火,鋼鐵與符文。眨眼間,勝負已分。他手里只剩下一截斷刃,無法保護軀體。劍鋒掠過,鮮血自交錯的皮肉裂口中涌溢而出,隨后熱量流盡,寒氣倒灌,穿透骨髓。
但傷勢并不致命。『靈視』昭示了武器的軌跡,它們就像命運的可能性延展而出的道路,有條不紊地擺在面前。尤利爾完全了解他的對手,知曉每一式該如何抵擋。可惜誓言終究不如圣經鋒利,他的速度也太慢。
“夠了!”拉森開口,“停手吧,尤利爾。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卑鄙小人。你走吧,你被開除了。這事兒和你沒關系了。”
使者最后一扯武器,把剩下的一截符文也攪成了碎片。點點金光落在布滿暗紅水網的地板上。尤利爾自骨劍下逃開,獲得片刻的喘息。對手靜靜等待著他的回應。
“我不會再做逃兵,閣下。”學徒用神術治療傷勢,很快血便止住了。“告訴他。高塔不會與寂靜學派合作。你保證。告訴他。”
拉森握緊了拳頭。“我本來只考慮勝利,秘密結社,秩序聯軍……即便我拒絕巫師,又能怎樣呢?尤利爾,這世上從沒有為一人而掀起的戰爭,也從沒有人能中止已經燒起來的戰火。我無法保證!我只能說我會安撫集會,我可以盡我所能,實現這個諾言,可……我畢竟不是先知大人。”
先知死于刺殺,你更希望為他復仇。尤利爾能讀懂拉森的眼神。他最終沒有再勸。
天文室教授盯著使者。“先知大人并沒虧待你。”
“他是我們的敵人。”黑騎士平靜地指出。
“他給了你理應得到的一切,收留你,讓你得到了外交部,給了你夜語指環,甚至讓你成為他的繼承人……為什么?因為你是無名者?因為他最后選了我?”
喬尹瞥一眼角落里的尸體。“不用謝我,你升職了。”
“他信任你,才會讓你進入神國。這里本來是絕對安全的,沒人能找到圣者的國度,沒人能在這里傷害他,他讓你進來了!”
“是啊。”使者輕哼一聲,“他自尋死路了。”
“你欺騙了他。”
一道奇異的神色掠過使者的眼底。“我成全了他。”
很難說“艾恩之眼”閣下是否會被三言兩語激怒。關于嘲弄和挑釁,大家當然不陌生,但眼下栽培自己的導師死于背叛,兇手還在咄咄逼人、不打算罷手,見得此景,即便是以仁慈著名的蓋亞也會著惱。尤利爾不由得分散注意給拉森,擔心他沖動行事。
謝天謝地,教授沒有失去理智。雙方的差距擺在這里,占星師不可能是外交部長的對手。也許使者根本就在等他自己沖上來。
危險的沉默持續了幾秒,尤利爾仿佛過了一萬年。“我不怪你,亡靈。”拉森低沉地開口,“你有你的立場。我們毫無疑問是敵人,你沒得選。”
使者瞇起眼睛。
“但你并不是贏家,不死者領主。秩序是諾克斯的根基,無名者、加瓦什和深淵,都只是舞臺上的角色,早晚會有下臺的一天。即便你們占得上風又如何?只有活人才擁有未來,只有大多數人才能發出聲音,只有歷史的勝利者才能書寫歷史。”
大占星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繼續說下去:“失去了先知,克洛尹塔會陷入混亂,寂靜學派卻不會。現在巫師可以來總部奪走觀景臺的秘儀了,這都是拜你所賜。零點已過,若無名者的國王真的死了,那么就意味著拜恩此刻暴露在神秘領域中。擁有了兩座秘儀的‘第二真理’伯納爾德·斯特林大概會立即啟動它們,誰會是目標?加瓦什?拜恩?甚至布魯姆諾特?都沒關系,你將會親眼看到末日的魔光降臨,而你所保護的一切都灰飛煙滅。”
一陣寒意爬上嵴背。尤利爾想起了那個謠言。“第二真理”曾圖謀偷走高塔的觀景臺,以便用秘儀“以太之淵”威脅到諾克斯的每個角落。指環索倫把這樁事告訴他時,學徒竟一點兒也不意外。在喬尹的夢里,伯納爾德·斯特林就是這樣的人。圣者地位助長了他的野心,可沒有順帶提高他的德行。我怎么沒想到這點!
使者卻想到了。他不為所動:“血咒損壞的東西,斯特林也不可能修好。我隨時可以讓它變成一地碎片。”
“我早知道,那天半夜你在觀景臺不是巧合!你和那巫師目的一致,都是為了秘儀。”提起這事,拉森嘴角抽搐了一下。“難怪你下手那么果斷。”
尤利爾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以太之淵』是真正懸在拜恩頭頂的利刃,隨時可能墜落。零點時分,國王的余蔭業已消散……不。不能再想下去。先知大人死了啊!我究竟是哪一邊兒的?
白之使的背叛給高塔造成了巨大打擊,然而作為不死者領主,喬尹幾乎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他以一己之力扭轉了戰爭局勢,尤利爾心想,或許還沒能確定勝利,但一些喘息時間對結社而言已經彌足珍貴。不過結社本可以繼續藏匿起來,學徒至今也不明白喬尹為什么要封印國王,另尋方法來拯救結社。是帕爾蘇爾的緣故?還是……
但不論如何,得知同胞安全的消息讓他稍有安慰。直到拉森開口:“沒有先知,拜恩的位置也已經暴露。我們早就找到了加瓦什,那兒是你準備的安全區域,但它也在劫難逃。關鍵在于。”他瞇起眼睛。“沒有國王,你保不住惡魔結社。不提尚存于世的兩位圣者,七支點決不會與惡魔和平共處,否則這一千年的政策、積累下來的仇恨、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豈不都成了玩笑?”
使者以沉重的一劍作為回應,尤利爾苦不堪言地提劍阻擋,四肢傳來脫力的疼痛。
“不會有人愛戴你們。”拉森語氣冰冷,“不會有人認同你們,接受你們,唯一等待你們的只有火堆。秘密結社是惡魔的聚集地,里面的人是只相信同族的惡魔容器,早晚有一天你們會六親不認、大開殺戒,而即便那一天還沒有到來,你已經在這么做了。你的一舉一動都在證實這點。光靠謀殺和恐怖主義是不能統治的,不死者領主,甚至對結社而言,他們需要你,卻會愛著別人,不干臟活、擁有正面形象、和藹可親的人,比如原本的國王。他們到頭來會責怪你殺害了他,因為你不值得他們支持。媽的,你以為狄摩西斯為什么選我?你像殺手,不像國王。”
“支持者只會見風使舵。”亡靈單手掄起圣經,骨劍摧枯拉朽撕開神文,尤利爾驚險地后退一步,才沒被一分為二。“他們沒用。”
“反對你的人卻會層出不窮。”拉森宣布,“你會舉世皆敵,找不到盟友。況且殺我很容易,殺死每個反對你的人卻很難。總會有人接替這位子。聽著,惡魔,秘密結社永遠不可能成為第八個神秘支點。你們非我族類。”
幽焰輕輕一跳。“沒錯。雙方永遠無法共存。這世上一個神秘支點也不需要。”使者告訴他們,“神秘領域的秩序建立在帝國的遺骸上,建立在謊言和異類的血肉上。這該死的塔早該塌了!你以為這是結束?你以為被迫放棄獵魔,秩序就已付出良多?”
尤利爾打個冷戰。
喬尹用他那雙非人的特征凝視著大占星師,窗外月光如瀑布般垂落,房間里,血管似的水網呼吸般鼓動,仿佛在吮吸世界的生命力。
他恨他們。尤利爾意識到。先知,拉森,命運集會,七支點,永遠不會是他的歸屬。他背叛了銀歌騎士團,背叛了心中的信仰,成為千年來游蕩在死亡世界的亡者魂靈。在學徒眼中,白之使的輪廓漸漸與先民時的幻影重合。他死而復生,要實現他的理想。
“遠遠不夠。”喬尹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高塔是第一個,伯納爾德·斯特林和他惡心的寂靜學派將是第二個,神圣光輝議會、守誓者聯盟、法夫坦納、灰盡圣殿,還有圣瓦羅蘭。”狂暴的烈焰在他眼里燃燒。“下地獄去,全都去死,加入我的行列。既然雙方無法共存,就讓秩序消失好了。這是神秘領域的歸宿。支點的尸骸上,有新生命誕生,新世界,新東西,對秩序統治下的人來說不是好事,但無名者將稱之為天國。”
年輕人忽然瞧一眼學徒,“你也會的,尤利爾。你來建立,為了你的同胞,你的信仰。你不是我,你會開拓新的可能。”
我會嗎?尤利爾不知道。“他當然不會。”拉森說,“因為他和我一樣,不是無名者。沒經過火種儀式,艾恩的卷顧者會因與無名者天賦的類似表現而產生誤會。尤利爾是秩序生命,不是你的同族。”
所有思考就此中斷。學徒愣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
拉森同情地望著他。“火種儀式早就開始了,從今天踏入高塔的一刻起,我們就能甄別出你的火種,否則傻瓜都能避開特定的時間點……的確,惡魔結社是有躲避偵測的手段,我想你的導師一定給你準備了,但他不懂艾恩天賦者這回事……只有圣者大人知曉這個秘密。『靈視』已經證明了你的身份,尤利爾。你我與先知是同類,而非無名者。從根本上,你和那亡靈就不是一路人。”
尤利爾的心在狂跳。這不可能是事實。我是結社的同胞,我能感受到他們。惡魔領主就在眼前,他在火種的觸覺中如冬夜里的篝火一般明亮熾烈,勝過所有秩序生命……此刻唯有一件事能證明這話的真假。學徒輕輕碰觸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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