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視死如歸-《浮云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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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稱“鋼與火”的掘墓人,因為他一手斷送了結社的未來。尤利爾心想。但費里安尼也不是鋼與火的社長,何人還能指揮這些結社成員?答案不言而喻。此人來自“無星之夜”,是鋼與火結社的領路人。
“這不難判斷。”尤利爾坦言。
“你實在自以為是,小子。”“長者”費里安尼評論,“而且滿口謊言,不值得信任。”
“不提身份,我說的都是實情。現在撤離還來得及,讓那三十人逃走,回他們的家園去。”
“家園在哪兒?”老人反問,“這些孩子是布列斯人!起碼在他們被圣騎士狩獵前是這樣。我們回到故鄉,就是為了埋骨于此。”
“不是現在埋。秩序與結社的戰爭還未開始……”
“早就開始了。加瓦什的亡靈軍團在空島霍科林登陸,作為領主大人的先鋒。”提起加瓦什,費里安尼的神色非常復雜。“你的建議很理智,但我們現在不需要它。無名者依靠靈魂和情感聯系彼此……你還有其他話說嗎?”
尤利爾難以開口。假如黑城尚處于沖突爆發之前,他不會有此煩惱——聯盟商隊和無名者打個你死我活,根本毫無交流可能。
但他費盡心思支開圣騎士長可不是為了殺死“惡魔”的。如今戰事將盡,商隊損失貨物、“鋼與火”損失人手,寂靜學派的巫師在后虎視眈眈,雙方不該再打下去。這里面終于有空子可鉆了。
他絞盡腦汁,思考一個理由。“若你們活下來,或許能做到更多事。還是說,你非要他們死不可?”
“他們能怎么活?”
“撤離黑城,我們不會去追。”
“長者”審視著學徒,希望找到虛情假意的憐憫,希望察覺自以為是的傲慢,但尤利爾堅持要說服他。
這是唯一的目的。為此尤利爾不惜向朋友撒謊,利用高塔先知授予他的身份,冒著被圣騎士長燒死的風險。他毫不懷疑自己是誓約之卷所信任的最名不符實的箴言騎士……而今到了這一步,學徒心想,功虧一簣不是很可惜嗎?
老人長久地凝視他,仍沒有拋下武器。也許他想殺我,把我視作巧弄言辭的敵人。他大概以為我在套取情報,但卻告訴我姓名和鋼與火結社的消息……此時此刻,尤利爾無法分辨對方是否說了實話。
他只能保證自己的實話。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費里安尼問,“但你如何說動這些人?”
尤利爾會錯了意。“圣騎士沒有大隊人馬前來,只有萊蒙斯閣下。他正忙著對付法則巫師,而蒂卡波,我相信她們更在乎貨物。我們本沒有時間……”
“我指的是‘鋼與火’。這些孩子為復仇而來,我沒理由阻止。”老人告訴學徒,“他們攻下哨塔后,第一時間殺死了城防守衛,還逮住了兩位騎士和他們的侍從。兩個大男孩和兩個小男孩,小的只有十一二歲,被澆上油獻給火焰,以祭奠我們的同胞。”
尤利爾聽著他的敘述,臉色越來越沉,勸說也卡在喉嚨里。
“這事兒做得不好,但還是那句話,我沒理由阻止。”費里安尼對他的神情視若無睹。“之后我們抓到四個往城外逃的凡人,其中三個是當地人,貪婪無恥的吸血鬼,這些人死的很快。最后就是守誓者聯盟,長尾巴的異族人。此人乃是謀害同胞的真兇。我任由人們帶給他‘鋼與火’,然后將垂死的俘虜掛在門前,等人上鉤。”
諸神有眼,我真要救這些人?“所有的事都不好。”
“人生在世,不會總有好事。”老人翻起眼皮:“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簡單發泄并未熄滅無名者心中的火焰,你說不動他們,我也不行。我們冒著死亡危險來到黑城,并且心甘情愿。我們殺人不是企圖取樂,而是報仇雪恨。你還要堅持你的憐憫之心嗎?”
心甘情愿。尤利爾心想。這個詞刺痛了他。“我還能怎樣?”
“問我的話,不如聽天由命。諸神保佑我們。”費里安尼不在乎,“知道嗎?我們曾是神秘領域中廣為人知諸神寵兒,直到黃昏打開了地獄之門。”
為黃昏之幕造就的災難,圣騎士長會燒死他們,這就是聽天由命的下場。尤利爾感到很悲哀,至于這悲哀是為無名者還是為秩序支點的守衛者,他難以分辨。“你們是死士,當中怎么會有凡人?”
“你說凱恩他們。這些人是我帶來鋼與火的幫手。”
“無星之夜的人?”
“沒錯。”費里安尼承認了,“他們的手段只會比鋼與火的人更酷烈,死得也更快。若非小型結社需要指引,我也不會留到現在。大家都沒有親人,只有同胞。”
“這是無名者的常態嗎?”尤利爾不禁想知道,“還是說你們主動聚集在一起,來黑城赴死。”
“二者兼有。領主只要孤家寡人,或我這樣的老東西。”費里安尼瞧見學徒臉上閃過的怒火。“你無需責怪他。領主保護了我們,自然也能挑選我們來保護其他人。”
“甭管他是什么領主,你的命和其他人的命沒區別,他怎能擅自稱量?”
“因為他是死亡的一部分,他是不死者的領主。”費里安尼告訴他,“而我們早已是他的子民。”
他攤開手掌,木杖落地,露出掌心的一道劍痕。傷口貫通血肉骨骼,邊緣猶如破碎的玻璃,蔓延著蛛網般的灰色裂紋。
傷口既無污跡,也無血痂,只有枯干的肉和盤旋不散的奇異力量。白之使讓學徒親眼見識過許多神秘技藝,其中包括如何分辨這些魔法技藝的來源。
尤利爾眼看著費里安尼的面孔隨木牙落地泛起一層死灰,一時喉頭發澀。“蓋亞在上。”
“這是必要的步驟,讓我們這些凡人擁有神秘力量。”
“……你們是亡靈。”
“就是這樣。死而復生的靈魂。大家都是如此。你的勸說來得太晚了,除去在當地招募的同胞,‘鋼與火’和我帶來的無名者全都是死人。死人無需拯救,死人無需懺悔,死人只求安寧。”
費里安尼艱難彎腰,拾起木牙,用它支撐身體。“仇恨之火使我們在地獄中煎熬,于是我們不惜一切,誓要復仇。我們死在這里,意味著我們回到了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