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徐鳳年點(diǎn)頭笑道：“確實(shí)如此。”

    陸東疆心知不妙，只是不等副節(jié)度使大人出聲阻攔，好似出囊之錐的陸丞禾便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巴鯛敱疽猱?dāng)是以此來貶低江南道名士韓嘉靖的假富貴，對吧？”

    徐鳳年仍是笑意不減，輕輕點(diǎn)頭。

    手捧錦盒的陸東疆已經(jīng)干脆聽天由命，而且其實(shí)內(nèi)心深處，也期待著一樁“歪打正著”的美事。

    陸丞禾直言不諱道：“可王爺此言，無異于以五十步笑百步。金玉之詞堆砌而成的富貴詩，自然并非真富貴，可王爺?shù)穆牫焙\鯉，梧桐院的千株芭蕉，與我之‘小齋翻書淡淡風(fēng)，高樓懸燈溶溶月’，如何？”

    徐鳳年笑意更濃，“高下立判。其實(shí)當(dāng)年我二姐也曾如你一般，對我狠狠罵了一通，說我比那姓韓的老家伙還不如，驟然富貴，連韓嘉靖那份裝點(diǎn)門面的含蓄功夫都沒有了。”

    這下子陸丞禾啞口無言了。

    他是真沒想到年輕藩王會如此自揭其短，滿肚子錦繡草稿頓時沒了用處。

    徐鳳年笑問道：“你就是那位說出‘寧做青州鬼，不為北涼犬’的陸高標(biāo)陸丞禾吧？你姐曾經(jīng)在梧桐院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才氣太盛。”

    陸東疆一旁圓場道：“王爺，這小子才氣是有些，只是當(dāng)不得‘盛’字。”

    徐鳳年笑而不語。

    除了心滿意足的陸東疆，一行年輕人再度畢恭畢敬作揖辭別。

    陸丞清仍是走在最后，不知為何，這位無名小卒的四房子弟突然鬼使神差地轉(zhuǎn)頭望去，剛好看到年輕藩王笑望向自己，同時輕輕對他拋出一樣小物件。

    陸丞清下意識伸手接住那枚印章模樣的冰涼物件，握在手心后，一臉茫然。

    年輕藩王朝他笑著眨了眨眼睛，便轉(zhuǎn)身走入書房。

    瞬間汗流浹背的陸丞清竭力保持鎮(zhèn)靜，繼續(xù)緩緩前行。

    稍稍松開手，低頭望去。

    果然是一枚羊脂白玉質(zhì)地的小巧私章。

    陸丞清手心握有的這枚，是一枚鑒賞印。

    這類印章，用于鈐蓋書畫文物之用，興起于大奉王朝而鼎盛于春秋九國。

    篆刻有“贗品”二字！

    這一枚私章，絕對是最富有傳奇色彩的鑒賞印，甚至極有可能在數(shù)百年以后，也無法被超越。

    當(dāng)世一幅幅價值連城的書畫真跡，注定要被一代代數(shù)百年甚至千年傳承下去的珍品，卻都曾鈐蓋有這兩個字。

    陸丞清神情恍惚，失魂落魄。

    他想不通為何年輕藩王會將這么意義重大的物件，隨手拋給自己。

    想不通為何不是贈給城府深沉的陸丞頌，不是鋒芒畢露的陸丞禾，甚至不是陸氏家主陸東疆。

    徐鳳年坐回桌案后，笑了笑。

    對于年輕人陸丞禾那點(diǎn)文人假清高的伎倆，只當(dāng)是不太好笑的笑話看待。陸丞燕的確提及過這個堂弟，只不過不是什么才氣太盛，而是郁氣滿腹如怨婦，牢騷太盛肝腸斷。可見陸丞燕對陸丞禾毫無好感可言，但是對父親陸東疆都能夠不假顏色的陸丞燕，對默默無聞的堂兄陸丞清卻十分看好，她當(dāng)時很鄭重其事地對徐鳳年說過，她爺爺雖然一直不曾流露出對陸丞清的任何器重跡象，可卻對她親口說過兩番評點(diǎn)，一是“滿門榆木不堪用，一棵檀木人不知”，榆木是說陸氏上下皆是平庸之輩，那檀木則是說那四房子弟陸丞清，二是“有亂世刺史之才識，有太平尚書之器格”，作為青黨領(lǐng)袖的上柱國陸費(fèi)墀，對旁支子孫陸丞清的前程，顯然充滿期待。

    那一盒六支小紫錐，其實(shí)是陸丞燕讓人從梧桐院送來拒北城藩邸，本意當(dāng)然不是讓徐鳳年轉(zhuǎn)手送給陸東疆，純粹是想為她的男人好歹留下點(diǎn)什么，便偷偷藏下了，這才沒有被徐北枳收刮殆盡。

    倒是那枚早已名動天下的鑒賞印，確實(shí)是徐鳳年舍不得從清涼山流入中原。

    但是送給陸丞清的話，沒有什么不舍得，送給讀書人，而不是送給背書人，徐鳳年都舍得，一如當(dāng)年向北涼寒士千金買詩文。

    徐鳳年也沒有什么功利心，畢竟陸丞清暫時仍然只是一塊尚未雕琢的璞玉而已，哪怕北涼用他，也得打贏了第二場涼莽大戰(zhàn)才行。

    徐鳳年獨(dú)坐書房，閉目養(yǎng)神，沒來由記起與王祭酒那場對弈后，喃喃自語。

    屠龍，屠龍，屠龍……

    手提兩京，不送天子送中原……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