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生死之間見生死-《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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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位張家圣人,哪怕看上去已是背靠天門,可是他的雙腳,事實(shí)上依舊還是立于那道門檻之外。
一步之遙,天壤之別。
天庭人間。
老人低頭斜眼望向那柄名為滿甲雪的三尺劍,空閑的左手輕輕按去。
滿臉鮮血的年輕人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
分明沒有望向年輕藩王的老人好似洞察天機(jī),“我知道,你還有最后一劍,只是你千算萬算,都不會算到,整座北涼道四州之地,你換成任何一處,都能夠借到那一劍,唯獨(dú)在這武當(dāng)山,你做不到。武當(dāng)山畢竟是道家清凈地,自古即是道教北方祖庭,自大秦皇朝到大奉王朝,再到如今離陽,此地幾乎從無戰(zhàn)火殃及,所以與你徐家的天人感應(yīng)最為孱弱,若是在涼州關(guān)外,在幽州葫蘆口,別說我阻擋不住你借取鄧太阿最后一劍,恐怕此時都已經(jīng)給你送入天門了。”
老人微微彎腰,輕輕拍了下那把劍的劍柄,“你與那柄太阿劍,難兄難弟啊。”
一抹虹光如彗星當(dāng)空,由西向東,筆直撞向大蓮花峰。
只是它如同撞在了一堵無形城墻之上。
激起一陣陣刺眼的電光火石,絢爛無雙。
古劍不得向前推進(jìn)一寸,哀鳴不已。
老人閉上眼睛,好似在側(cè)耳傾聽那聲響,呢喃道:“文章講究哀而不傷,沙場卻說哀兵必勝,到底哪個才對?”
老人自問自答道:“讀書人寫文章傷神,可真正嘔心瀝血能有幾人?但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死人才是怪事。”
這位儒家祖師爺終于望向那個年輕人。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鮮血模糊臉龐,因此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痛苦,悲傷,遺憾,釋然,還是什么。
耗費(fèi)北涼氣數(shù),興許便能自救,可是涼莽大戰(zhàn)便必輸。
到底也不愿嗎?
同樣是“非不能,實(shí)不愿”嗎?
這位今夜在武當(dāng)山上力壓兩位武評大宗師的張家圣人,放聲大笑,仰天大笑。
蒼涼,悲慟,欣喜,百感交集。
老人突然朝天空大罵道:“我輩讀書人,自我張扶搖起,雖善養(yǎng)浩然氣,卻從不求長生!滾你娘的天道循環(huán)!我鎮(zhèn)守人間已有八百年,便看了你們仙人指手畫腳八百年,如今你們竟然還想得寸進(jìn)尺?!”
那座天門,砰然炸裂!
老人不理睬身后的巨大動靜,一步踏出,目視年輕藩王,厲聲問道:“徐鳳年,我且問你!新谷曬日,桔槔高懸,漁翁披蓑,老農(nóng)扛鋤,婦人采桑,稚童牧牛,老嫗搗衣!鐵甲錚錚,劍氣如霜,擂鼓如雷,鐵騎突出,箭如雨下,狼煙四起,尸橫遍野!世間百態(tài),可都看過?!”
那個渾身鮮血的年輕人紋絲不動。
生死之間見生死。
走投無路之時,最能見人性情根骨。
可這個姓徐的家伙,不會是真死了吧?
照理說不至于啊!
老人破天荒流露出一絲慌張,身形前掠,迅速來到年輕人身前,伸出拇指扣住這位藩王的人中,納悶道:“體內(nèi)氣機(jī)分明還挺足啊,怎的就沒動靜了?”
下一刻,這位人間至圣就給年輕人一腳踹飛出去。
老人重重摔在地上,也沒有站起身,就那么席地而坐,好像還沒徹底回過神。
年輕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膝蓋上,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你大爺?shù)模 ?
老人捧腹大笑。
徐鳳年完全不知道這個瘋老頭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斷大口喘息,當(dāng)然也在大口吐血。
只是不知為何,痛徹心扉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神清氣爽,如釋重負(fù)。
尤其是那一腳踹的,真是踹得自己十分酣暢淋漓。
張家圣人抬手拍了拍灰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讀書人厲害不厲害?”
年輕藩王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是動了動嘴。
看樣子,應(yīng)該是個“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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