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如意-《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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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好面子的人來說,打臉比打人更來得記仇,何時暴起行兇,還要看城府深淺與本事高低,在廣寒樓只在幾人之下的翠嬤嬤歷經起伏,也算是有些故事閱歷的成熟女子,只不過急著要讓喜意臉面無光,出手就倉促了一些,如今被這位外地客官重重刻薄了幾句,伸手撫平胸口,再仔細打量了幾眼,就琢磨出一些先前因為馬虎而錯過的味道,青樓這地方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除了批官袍的大爺依照品秩官爵,不好怠慢,一些不按常理出手的草莽龍蛇其實更加難纏,官官相護,一個照顧不周,還能請出靠山后臺與彌補,后者就難說了,風波樓何等不可一世,七八年前惹惱了一尊兇神,結果四名花魁六名清伶一夜暴斃,這樁命案震動龍腰州,一直查不出個所以然,后來北莽武評出爐,才知道是十大魔頭里排名第七的種凉所為,種涼本身就足夠駭人,他叔叔種神通更是北莽十二位大將軍之一,種家在南面朝官中更是名列前茅的豪族,風波樓的客人遍布王朝,仍是啞巴吃黃連,據說事后還雙手奉上了幾名妙齡佳麗送入種家,才算將恩怨一筆揭過,當然這類慘事,終究是罕見,不過翠嬤嬤怕有個萬一,吃軟怕硬,當下就想著息事寧人,只可惜她背對著兩名樓中習武教頭,他們一字不漏聽了佩刀青年的言語,見脾氣向來不好的崔姐沉默下來,就以為是陷入死局,相視一眼后,就要給這條過江龍一個下馬威,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廣寒樓后臺夠硬,少有出手機會,他們這幫每月拿好些銀兩的護院教頭,只能夠平時相互切磋,心里也難免不得勁,想著就要給自己也幫崔姐漲漲臉面,反正只要不是與喜意姐正面沖突,也就不算為難這位平日里對兄弟們挺照顧的喜意姐,這類照顧,雖說也不過是遇上時給個笑臉,或者停下腳步閑聊幾句,對于他們而言,卻是鐵打的殊榮,與兄弟們喝酒時也能說道說道。
至于翠姐,只會在用得著的時候,才會笑臉相向,事后倒也打賞些碎銀酒錢,只不過兩者孰輕孰重,兄弟們出來混口飯吃,能進入廣寒樓都有些能耐,心里頭都有桿秤,分得清輕重。
徐鳳年伸出手掌,朝桌面上那壇子三調黃酒壇身順勢一抹,酒壇滑出桌面在空中劃出一個賞心悅目的圓弧,恰好在兩名教頭身前繞過,回旋一圈,重新滑回桌面,與原先位置絲毫不差,這一記類似畫地為牢的手法,將崔嬤嬤,喜意姐,韻子,還有他與陶滿武都囊括入內,兩名教頭面面相覷,他們識貨,看出酒壇經過他們身前時驟然加速,便是想要傾力出拳擊碎都力所不逮,這可就不是誰都耍得出的雕蟲小技了。
翠嬤嬤被好一頓搓-捏,臉色如常,調笑幾句就告退,喜意根本不敢借著東風痛打落水狗,可見如今她在廣寒樓,的確岌岌可危。喜意是花魁出身,念恩,自認人老珠黃后便讓出位置,留在廣寒樓做了比老鴇要清貴一些的嬤嬤,負責調教樓中有潛質的少女,而翠姐則是丫鬟出身,一直不得寵,好不容易做成了紅牌,卻犯事被打回原形,前個十幾二十年都憋著口怨氣,好不容易攀爬到了首席嬤嬤的位置上,對于一帆風順的喜意,當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除之后快,尤其是魏姓清倌兒是喜意栽培起來的,翠姐如何能睡安穩。喜意攙扶起韻子,柔聲道:“疼不疼?”
逃過一劫的韻子明知以后日子會難熬,不過當下還是喜慶多于憂心,笑道:“姨,無礙的。韻子這輩子就是吃罵吃打的命,死不了。”
喜意替他拍了拍衣衫,無奈道:“要是翠姐與你百般過不去,真要吃不住的時候,就來跟姨說,大不了與主子說一聲,讓你到繡球閣做份差事,只不過掙錢門路也就少了。”
韻子猶豫了一下,強顏歡笑道:“有姨這句話就夠了,相信翠嬤嬤那么個往來無白丁的大忙人,不會跟我這類小人物斤斤計較。”
喜意嘆息道:“去吧,這里由姨來應付。”
等到少年滿懷心事地離開茶室,喜意這才凝眸望向佩刀公子,幽幽道:“公子心思玲瓏,喜意替韻子謝過公子。”
見到那位清雅公子故作懵懂,喜意也不說破,今天這樁禍事,若是眼前客人憑仗著身世本事出手稍早,她與韻子就真算沒有退路可言了,翠姐教訓過了韻子,再以言語挑釁客人,這是不占理,被佩刀青年拿言語羞辱,再以一手拍酒壇做警示,不說是滴水不漏,也算是得勢饒人的厚道手段,如此一來,她喜意的境地反正已經再差不到哪里去,韻子卻要好受許多,否則這位公子吃干抹凈穿上衣衫走了,韻子還不得被拾掇得生不如死,到時候她便是想要救人,都開不了這個口。
徐鳳年拎起酒壇,收起銀票笑道:“茶室喝酒算什么事情,去喜意姐那兒好了。”
喜意面容有淺淡慍怒,咬了咬纖薄嘴唇,輕聲道:“公子見諒個,喜意早已不接客了。”
徐鳳年啞然失笑道:“也就喝個酒,喜意姐莫非真以為我貪戀你的身子?那番話可是隨口說與那位翠大娘說的,喜意姐自作多情了。我是游學而來,以往與狐朋狗友逛青樓,都是陪坐,充當付銀子的可憐角色,真刀真槍提馬上陣,還沒有過,這不想著先與喜意姐喝些酒,壯壯膽,事后再見著了魏姑娘,也不至于才短兵相交就兵敗如山倒。我家雖說有些家底,可兩百兩銀子花出去,眨眼功夫完事了,就真應了那句**一刻值千金,一刻兩百兩,也忒冤枉了,喜意姐,是不是這個道理?”
喜意嘴角翹起,是真被逗樂了,原來**一刻還有這么個新鮮說法。這名佩刀公子別的不說,直爽肯定是真的,對翠姐對她喜意皆是如此。如果說為了他一次出手相助,就要以身相許,那也太過荒唐,不諳世事,喜意早已過了那個天真爛漫的歲數,在青樓里頭,有資格求一個萬事莫要身不由己的姑娘,鳳毛麟角,廣寒樓頭牌花魁安陽小姐都做不到,風波樓倒是有一兩位,粉門勾欄里出了名的藏污納垢,男子誰不是以金銀買肉買痛快來了,只不過這些活肉,比之屠子砧板上的肉更貴一些罷了,女子花言巧語信不得,男子的海誓山盟就信得過了?喜意深深看了眼那雙清澈的丹鳳眸子,沒察覺到絲毫歹意,一咬牙應承下來,喝酒便喝酒,以她兩斤燒酒不醉的酒量,相信也吃不了大虧去,撐死倒酒時被他摸上幾摸,無傷大雅。
喜意想通了以后,輕柔道:“公子隨我去四樓,距離魏姑娘的繡球閣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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