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江湖飄總挨刀-《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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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鏢局在號稱無鏢不成州的劍州看來,規(guī)模不大不小,勝在老鏢與青鏢搭配得當,人數(shù)才五六十號,但由于老鏢中多數(shù)是綠林好漢和退役悍卒,戰(zhàn)力不弱,前者過膩了刀口舔血的曰子,做了鏢客,不但武功底子在,老當益壯能打能殺,而且人脈底子也在,出門靠朋友,既然走鏢,難免要經(jīng)過許多當?shù)卣樱干乡S旗報上曾經(jīng)廝混江湖的自家名號,說不定當年就一起搶過黃花閨女,因此對方大多能賣幾分薄面,至于那幫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呆過的老鏢,單人廝殺興許不如江湖莽夫的手段干凈爽利,但若結(jié)陣而戰(zhàn),刀弓馬步,更能震懾對手,長安鏢局的青鏢們,這些年在老鏢們手把手調(diào)教下比較那前幾號的大鏢局子弟絲毫不差,欠缺的只是鏢號里沒上乘秘笈撐場子而已,這是最無奈的事情,鏢局大小,說到底還得看局里養(yǎng)了多少個武功拔尖的活鏢旗,長安鏢局能拿得出手也就總鏢頭石青峰,以及這趟行鏢負責人的武術(shù)教頭俞漢良,而客卿一名都沒有,劍州幾家老字號鏢局,客卿多則數(shù)十人少則十幾位,都在江湖上都闖蕩下亮堂名聲。
韓響馬是名孤兒,那時候春秋大戰(zhàn)接近尾聲,襁褓中的韓響馬被狠心爹娘丟在雪地里,被途徑的俞教頭撿到,自小便在長安鏢局長大,韓響馬打小心眼活絡(luò),習(xí)武也肯吃苦,被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盜俞漢良視作親生兒子,年輕的青鏢里以他和總鏢頭兒子石襄陽各自為首,分別拉攏了兩批青鏢,鏢局有個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孩,石襄陽愛慕得要死要活,偏偏那女孩只對油嘴滑舌的韓響馬眉目傳情,韓響馬對她沒啥感覺,愈發(fā)讓石襄陽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其實小時候兩人常一起用尿糊泥巴,長大后落得這般水火難容的田地,實在讓韓響馬頭疼。長安鏢局,取自長命久安的意思,立鏢三十多年,尚未丟鏢過,故而在鏢局多如牛毛的劍州總算是站住了腳根,按照往常規(guī)矩,鏢局走鏢,都是老鏢帶青鏢,比例以鏢貨貴重程度而定,但韓響馬琢磨著這趟走鏢有些古怪,青鏢里竟然就他一人,其余都是鏢局里經(jīng)驗最豐富的老鏢,俞老爹親自壓陣,出劍州境前,長安鏢局的名頭還有些管用,但出劍州這一旬多時曰,明顯就有些棘手了,俞老爹是個老酒鬼,但尋常走鏢偶爾歇腳在熟店,關(guān)門后會小喝上幾盅,權(quán)且解饞,但這趟干脆連酒壺都沒帶,韓響馬就騎馬佩刀護在鏢箱邊上,箱子不大,據(jù)俞老爹私下透露當曰總鏢頭接鏢時說是一塊家傳美玉,鏢局里有行家專門鑒定,手腳顫抖著說那玉起碼能值大半座長安鏢行!韓響馬瞥了眼鏢箱,再轉(zhuǎn)頭看了眼簾帷重重的馬車,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劍州當?shù)匦∧?,別看她們戴著嚴實遮面的厚重帷帽,但**歲就陪著俞老爹去窯子探望姨嬸姐姐們的韓響馬-眼光何等毒辣,光是偶爾她們夜深人靜時下車散心的驚鴻幾瞥,真相便水落石出,打小在記院里察言觀色混飯吃的韓響馬深信這兩個小娘絕對是大美人,一次擦肩而過,那叫一個香噴噴,韓響馬不用值夜時偶爾躺在床鋪翻來覆去,想著這趟走鏢能看清楚她們一面就賺了。教頭俞漢良背負一張牛角大弓,腰懸一柄環(huán)首大刀,策馬繞行鏢隊,見到怔怔傻笑的韓響馬,抬腳踹去,罵了一聲,韓響馬拍拍屁股,腆著臉笑道:“老爹,啥時候把你這弓傳給我,我手癢啊。”
俞老爹是個目不識丁的莽夫,義子韓響馬這名字還是跟鏢局里一位先生討要來的,破費了好幾斤酒,雖說當成親生兒子養(yǎng)大,自然望子成龍,可怎么個成龍法子,俞漢良一點不懂,反正犯事了就拿鞭子打,覺得這小子出息了就拿出銀子讓他跟狐朋狗友耍去,喝酒也好,逛窯子也罷,都是大老爺們,裝什么讀書人,那石家小子就瞧著不順眼,明明是個習(xí)武之人,卻成天吟詩作對舞文弄墨,你他娘念詩給聾子聽啊,活該柳丫頭不喜歡,老一輩家伙,不管年輕時如何心狠手辣,年紀大了,最大的樂趣可不就是比對子孫誰更出息一些?俞老爹就覺得韓響馬很不錯,再打磨幾年就是條漢子,不愁沒飯吃討不到媳婦,俞漢良心情不錯,指了指韓響馬腰間佩刀,笑罵道:“別不知足,鏢里加上總鏢頭那兩把,總共也就六把麒甲刀!”
俞老爹摸摸背后牛角大弓,深情款款,跟撫摸姘頭柔滑肌膚似的,見韓響馬一副肉麻惡心的抖索神態(tài),瞪眼說道:“最早也得等老子進了棺材才傳給你,這趟鏢你要沒走好,這弓,老子就帶進棺材,傳給你個屁!”
韓響馬攏了攏韁繩,讓兩馬并行,勾住俞老爹肩膀一臉諂媚道:“老爹,這話見外了吧,咱做牛做馬攢錢給你老人家養(yǎng)老送終,沒點家當怎么闖蕩江湖,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膂力在鏢局里數(shù)一數(shù)二,如今
連總鏢頭都不敢跟我比試箭術(shù)了,好馬配好鞍,老爹,辱沒這把寶弓,是要遭天譴的。”
俞老爹白眼道:“去去去,好好盯著前頭,咱們這趟走小路,不安生,千萬別折了鏢局幾十年辛苦積攢下來的口碑?!?
韓響馬笑著說了聲“得令”,驅(qū)馬前奔。俞老爹眼神慈祥,實在無法想象當年這家伙是殺人如麻的大盜,望著兒子背影,心中俱是欣慰,這小子能獲準佩麒甲刀,可不是因為韓響馬是自己義子,在鏢局里捧飯碗,靠得是實打?qū)嵳姹臼?。鏢局任何一件武器,都要跟官府詳細報備,增添一件折損一件都要記錄在案,長安鏢局才六把麒甲刀,這種刀仿制式北涼刀,百煉成鋼,刀身狹窄,樣式輕巧而劈砍鋒銳,馬戰(zhàn)步戰(zhàn)都是一等一的趁手好寶貝,鏢行里有幾名廣陵軍退下的悍卒,韓響馬姓子好動,但跟廣陵老卒學(xué)刀絕對沒二話,只要讓他握刀,就能屁股生根,能苦練一宿都不喊累。其實這撿來的兒子箭術(shù)更好,連軍旅悍卒出身的老鏢們都說韓響馬猿臂善射,是頂好的苗子,奈何相比練刀,韓響馬練箭始終不肯用心,這讓吐了幾大缸口水都沒轍的俞老爹來了脾氣,偏不肯把牛角弓交給這小王八蛋。
俞漢良押鏢出劍州,十分謹慎,一來鏢物異常貴重,一旦丟鏢,長安鏢局虧損巨大不說,十有**再無法在門戶競爭激烈的劍州樹旗接活,所以除了他這個武術(shù)教頭,還有韓響馬這個心思縝密武力不差的青鏢,其余清一色是老江湖的鏢師,足足三十多號人,可謂精英傾巢而出,加上伙計雜役也有將近五十,浩浩蕩蕩,哪怕不走官道走小路,一般山寨都不敢露頭來攔路剪徑,走鏢求穩(wěn)和字當頭,這沒錯,但沒得商量的話,還得靠硬刀硬槍。
俞老爹想到車里頭坐著的兩位,皺了皺眉頭,心想這趟鏢不簡單吶,明面上護送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去松州,是走鏢里最希拉平常的貨鏢,可暗地里更像是人鏢,車廂兩人深居簡出,俞老爹大半輩子都在亡命生涯,入了鏢局才安穩(wěn)下來,但這輩子沒見過啥大家閨秀,連小家碧玉都沒接觸幾位,可沒吃過豬肉好歹見過豬跑,車里兩位,實在不像是一般門戶里出來的女子,打著貨鏢名號出走劍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逃禍,長安鏢局幾位當家的起先聚在一起也做過計較,俞漢良就不太想接鏢,可長安鏢局近兩年生意清淡,被幾個大鏢局壓榨得不輕,加上對方兩人出手豪氣,押金就有六百兩銀子,許諾到了松州,再拿出六十兩黃金!總鏢頭一咬牙,接了!
鏢隊前頭的韓響馬抬手做了個手勢,老鏢們立即抽出兵器,如臨大敵。但刀只出鞘一半,這是走鏢不成文的規(guī)矩,對面既然沒有偷襲出手,而是明著來攔路,只要沒有真正撕破臉皮,鏢局若是刀鋒率先全部出鞘,就等于是砸山寨的場子,是一種大不敬行徑,出門在外行走江湖,情義禮三字,都不得絲毫馬虎。
小道兩旁密林中嘩啦啦跳出七八十號人,刀矛鮮亮,岔路上更殺出二十余騎,皆是人強馬壯,俞漢良走鏢二十年,當然看得出這一伙劫道賊匪不比尋常,多半是那種放小蝦逮大魚的那種大寨,俞漢良一肚子納悶,以往沒聽說這座山上有如此扎手的山大王啊,他去年還來過這里,記得占山的是秦鷂子那伙熟人,姓秦的擅長三皇炮捶和十六路鞭腿,單對單,俞漢良沒有半點勝算,但大寇秦鷂子手下嘍羅很不濟事,屬于老弱殘兵,因此以往走鏢至此,也就是掏點碎銀當作“敬太歲錢”,雙方面子都過得去,一來二去,俞漢良跟秦鷂子還算混了個半生不熟,按照總鏢頭石青峰的意思,這趟看能否趁機拉攏秦鷂子做長安鏢局的客卿,哪里料到換了山頭王旗,來勢兇猛,騎匪二十,這可不是普通山賊能有的家底,一匹馬昂貴不說,而且有價無市,養(yǎng)馬就更不輕松了,這下子棘手了!
俞老爹長呼出一口濁氣,握緊腰間環(huán)首刀,驅(qū)馬前行,先讓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韓響馬干凈滾回來,面對那幫精裝山寇,捧拳大聲道:“劍州長安鏢局俞漢良,向諸位好漢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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