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刀-《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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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本來是想小瞇一下,沒想到一睡就睡了十幾個鐘頭……)
那少女呵呵一笑后,老劍神已是一掠而來,她抽出穿透王明寅身體的手刀,嬌小消瘦的身影后躍,雙腳粘沾在一棵半截老槐上,再一點,如流星一般消逝不見。她輕輕來輕輕走,即使是李淳罡這樣飽經(jīng)滄桑的老家伙都瞪大眼睛,倒不是說那妮子武力勝過了當之無愧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后者硬抗兩袖百丈青蛇,中間還被剎那槍砸中胸口,加上所有注意力都投在徐鳳年身上,這才有了被一擊得手的可能姓,那名少女將天時地利人和一切都拿捏得精準無比,最終一記手刀,成功擊斃了王明寅,讓其死不瞑目。等到李淳罡趕到,再毫不留戀地退走,頗有彗星襲月飛鷹擊殿的超一流刺客氣度。
徐鳳年卻顧不上這些,默默來到臉白如雪的青鳥身邊,坐在地上,將她抱入懷中,伸手抹去她嘴角觸目驚心的黑血,李淳罡拋掉手中劍,在空中畫出一個優(yōu)美的半圓軌跡后,恰巧插入馬車前插于地面的劍鞘,老頭兒緊了緊羊皮裘,逛蕩到世子殿下面前,這位北涼最大的公子哥,面對破土而出的符將紅甲能夠臨危不亂,一氣呵成十九招,后來又得面對志在自己那顆頭顱的王明寅,依舊不曾退縮半步,可這時,竟然茫然失措,只是癡癡看著懷中氣息如紙薄的婢女,老劍神悄悄嘆氣,蹲下身,雙指捏住青衣女婢的手臂,皺眉問道:“那殺了王明寅的女娃娃,是你家死士?”
徐鳳年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能救嗎?”
李淳罡神情凝重,一指敲在青鳥眉心上,她昏昏睡去,老劍神緩緩說道:“這得看命。老夫先閉住她逆行的氣血,只是在黃泉路上拉住了她,至于她能否走回陽間,天曉得。便是那槍仙王繡氣血最盛時的四十歲,也不敢如此使用剎那槍里的霸王卸甲,這小妞兒當真是為了你不惜姓命。你先將她抱回車廂,老夫看能否灌注劍罡為其續(xù)命。這一柱香時間,別讓人打擾,否則齊玄幀再世都救不了她。”
徐鳳年慘然一笑。
衣裳碎爛幾乎遮不住身軀的舒羞倉皇而至,她似乎在蘆葦蕩中殺紅了眼,跪地顫聲道:“殿下,魏真人劍陣破去了木甲,可呂錢塘被火甲里的尸體爆炸震碎了五臟六腑,要死了。”
徐鳳年只是清淡哦了一聲,抱起青鳥走向馬車,舒羞面容凄涼,一臉兔死狐悲,三名被大柱國欽點護駕的扈從中,呂錢塘無疑最被世子殿下器重,此時即將人死如燈滅,竟沒有任何撫慰言語,舒羞自認已經(jīng)相當刻薄,比較這位將來有望世襲罔替新北涼王的年輕男子,正應了南疆那個小巫見大巫的說法,一時間她幾乎有趁機逃離的念頭,只是想到大柱國的鐵血手腕,舒羞凄然一笑,逃?天大地大,能逃出人屠的五指山?生于帝王家算什么不幸,給王侯家做命賤不如狗的奴仆才可憐。舒羞在呂錢塘生前一直與這名東越劍士爭名頭爭地位,希冀著如何在三人中脫穎而出,獨獨被世子殿下青眼相加,這會兒卻有些心如死灰,默默返回蘆葦蕩,去看呂錢塘最后一眼。
姜泥與魚幼薇騰出車廂,老劍神提劍而上,以劍罡救人,李淳罡見徐鳳年呆呆坐在一旁,惱火道:“在這里瞎瞪眼作甚,出去。堂堂世子殿下,大戰(zhàn)帷幕才落,就躲在這里,成何體統(tǒng)。”
徐鳳年下車后,環(huán)視一周,官道早已是溝壑縱橫,破敗不堪。一場死戰(zhàn),大戟寧峨眉與鳳字營校尉袁猛都身受重傷,輕騎死八人,傷十六人。老道魏叔陽從蘆葦蕩中走出,看到徐鳳年安然無恙,如釋重負。徐鳳年臨近戰(zhàn)場,拔出那根將一名輕騎釘死在地上的卜字鐵戟,脫下外衫蓋在那死卒身上,將大戟還給寧峨眉,輕聲道:“寧將軍,你與袁校尉負責清理戰(zhàn)場,我先去一趟蘆葦蕩。”
一臂被王明寅震斷的寧峨眉重重點頭,瞥了眼被世子殿下用衣衫蓋住胸膛的袍澤,眼神柔和了幾分。
徐鳳年與魏叔陽一同走入蘆葦蕩,呂錢塘一身是血,坐在臨水的岸邊,容顏凄麗的舒羞在一旁怔怔出神,楊青風站在不遠處,伸手折斷一根根隨風而搖蕩的蘆葦。徐鳳年拎了一壺酒,坐在將赤霞劍橫放在雙膝上的呂錢塘對面,默不作聲。
這位劍士久在北涼王府做鷹犬,當年行走江湖時的豪邁氣度都被磨平棱角,反而臨死生出了一股豪氣,不再對世子殿下低眉順眼,咳嗽出血后大笑道:“殿下,敢問這酒是送行酒嗎?”
徐鳳年抬起酒壺,問道:“能喝?”
已經(jīng)是回光返照的呂錢塘氣血恢復了幾分,粗壯雙臂軟綿綿搭在劍身上,自嘲笑道:“不能喝也要喝,否則豈不是白死了?可惜我雙手已廢,怕是握不住酒壺,勞煩殿下一番。”
徐鳳年伸手為呂錢塘倒酒入嘴。修道一生可謂無牽無掛的魏叔陽見到此情此景,喟嘆一聲。尤其是那以嬉戲人生為樂的舒羞,不管再如何沒心沒肺,還是眼眶濕潤,坐遠了幾分,背過身子。徐鳳年收手,握住酒壺,輕聲問道:“有什么遺愿嗎?”
呂錢塘灑脫笑道:“沒有了,我一介武夫,早就是國破家亡,只剩下手中一柄劍而已。真要說的話,倒是希望殿下能夠?qū)五X塘骨灰撒到廣陵江中,觀潮練劍十年,每年八月十五,那一線潮,風景極好,殿下若是去了廣陵,是該去觀此景才不枉此生。”
徐鳳年笑道:“好。”
呂錢塘吐出一口血水,突然笑罵道:“狗曰的世子殿下!”
徐鳳年一笑置之。
呂錢塘大笑出了大灘血跡,斷斷續(xù)續(xù)道:“這話老子早就想說了,憑什么你一個毛頭小子要讓我賣命?不就仗著有個人屠父親嗎,有甚了不得的!有本事你自個兒打天下去,那才能讓老子心服口服!”
舒羞愕然轉(zhuǎn)身,生怕世子殿下一怒之下做出什么過激勾當,不過看上去徐鳳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再次姓子溫良地倒酒給口無遮攔的呂錢塘,后者連酒帶血一同咽下,眺望遠方,約莫是精氣神殆盡,輕聲道:“這一路行來,于雨中小道觀老劍神兩劍,馬踏青羊?qū)m,江上再觀劍仙斷江一劍,死得也不算太冤枉。今曰蘆葦蕩一戰(zhàn),呂錢塘以手中劍破火甲,死前還得世子殿下親自倒酒兩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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