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韓晝錦心聲答道:“知道了。” 之后送走兩人,單獨拉來苦手。 陳平安問道:“你現(xiàn)在的境界,只能憑借那件本命物,摹拓一位玉璞境修士的實境?” 年輕修士老老實實說道:“停水境暫時只能如此,以后晚輩如果能夠躋身玉璞境,就可以實境一位仙人,若是晚輩再僥幸躋身仙人,可以實境一處規(guī)模不大的洞天、人數(shù)不多的福地。但是一把停水境的天地大小,晚輩依稀察覺到,最終會存在一個定數(shù),如果晚輩不知節(jié)制,太過貪心,很容易就會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導(dǎo)致崩碎。” 陳平安問道:“能不能給我瞧瞧?” 苦手毫不猶豫,立即祭出那把古鏡,被陳平安馭入手中,雙指捻住邊緣,看那背面一圈回文。 “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是道家語。 “吾之所見,山轉(zhuǎn)水停”,有點意思,不是那山不動水長流。其實佛家也有那“風(fēng)幡動心不動”“聞聲心不動”的說法,這與道家所謂的那道者反之動,其實略有相通。 至于一句“以人觀境,虛實有無”,可就大有學(xué)問了。 陳平安立即拘押起自己這一連串的心念,其中一個,便是那古書上看來的一句老話,“天與水相違”,大致意思是說天象與水相,是相背離的。 陳平安將古鏡還給苦手,正色道:“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使用此物。稚子持刀或揮錘,往往傷人先傷己。” 苦手小心翼翼將停水鏡擱放在本命氣府之內(nèi),小聲說道:“陳先生,對不起啊。” 陳平安笑道:“無心犯錯不可怕,有心改錯即修行。” 苦手抱拳沉聲道:“陳先生教誨,晚輩銘記在心!” 之后陳平安一口氣找來了余瑜,隋霖和陸翚。 陳平安開門見山問道:“如果以后心魔是我,你們怎么辦?” 隋霖和陸翚臉色微白,反而是余瑜第一個開口,“肯定打不過啊,我就安心當(dāng)個元嬰境修士好了嘛,之后就抱大腿拖后腿,反正我是不會主動離開地支一脈的,等到禮部刑部趕人再說。” 陳平安覺得這個其實擔(dān)任地支一脈幕后狗頭軍師的兵家小姑娘,多半心魔不會是自己了。心大如此,不常見的。 所謂心魔,大致有兩種,比如一心修力者,什么都不多想,其實也算一種道心純粹,就會被心魔以力鎮(zhèn)壓,修士最傍身的一技之長,在遇到這一道門檻之時,總會是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處境,就像要登堂入室,就有人攔阻,而這個人,剛好就站在門檻上,比門外人高出些許。 此外就是更加虛無縹緲的道心了,心境最大瑕疵處,修道之士修心的大缺漏處,就是心魔的生發(fā)之地。 陳平安對隋霖和陸翚分別說道:“隋霖,佛道兩門都有守一法的傳承,去翻翻檔案,或是請教高人,之后你以后多去崇虛局和譯經(jīng)局兩地,多聽多想,然后漸次收攏心性為一,這個過程,看似平常,只是聽人傳道講經(jīng)說法,其實不會輕松的,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陸翚,你先自己找辦法解決困境,實在不行,將來哪天,真的覺得自己破境無望了,就來落魄山找我,我會傳授你一門儒家練氣的破字令。” 其實陸翚是最被殃及池魚的一個,很大程度上屬于遭了一場無妄之災(zāi),先前才會被刻意折磨。 因為那個神靈姿態(tài)降世的白衣陳平安,最恨的,或者說他覺得最棘手的,其實就是陸翚的身份,儒生,或者說讀書人。 隋霖和陸翚各自稽首、作揖,與這位陳先生誠心誠意致謝。 余瑜問道:“陳先生,我咋個辦?” 陳平安說道:“多喝酒。” 余瑜疑惑道:“這都行?!” 陳平安點頭道:“喝酒能解萬愁。” 余瑜揪心不已,“喝酒最花錢了,這些年我一直在辛苦積攢嫁妝呢,長春宮的仙家酒釀都舍不得買幾壇。咱要是沒個大定力,早就去當(dāng)蟊賊了。” 陳平安大致可以確定了,這個心比天寬的小姑娘,說不定是破境躋身上五境最容易的一個。 陳平安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我共勉。” 余瑜笑哈哈道:“不能再聊了,再這么下去,我就要學(xué)改艷和韓晝錦,開始喜歡陳先生了!” 至于什么寧姚不寧姚的,你一個飛升境大劍仙,好意思欺負(fù)我一個小姑娘? 要是這都好意思,對不住,那你寧姚可就真配不上咱們陳先生了! 陳平安笑問道:“你跟改艷有仇啊?” 韓晝錦已經(jīng)離開,女鬼改艷卻還在外邊等著。 余瑜呵呵道:“沒仇沒仇,就是她這個當(dāng)掌柜的,每天扣扣搜搜,什么都要記賬,掙外人錢的本事,一點都沒有,就知道在自己人身上賺錢,瞧瞧,咱這么大一地盤兒,空有屋子,改艷連個開門迎客的漂亮女子都不肯請,說是花那么錢做啥,好好一客棧,難道辦成了正陽山脂粉窩一般的瓊枝峰不成,反正道理都是她的,錢是沒的,我煩她不是一天兩天了。” 陳平安深以為然,點點頭,“改艷的生財之道,確實一言難盡。” 三人離去之時。 寧姚瞇眼道:“多喝酒,少說話,別瞎想。” 然后余瑜回了后,在院子里就像一直被雷劈,飛奔亂竄,嚷嚷著記住了記住了,最后她一頭撞上院墻,倒地不起。 小沙彌后覺,女鬼改艷,一起來到小天地。 改艷壯起膽子,瞧見了那個坐在臺階上的青衫劍仙,唉,還是這位陳先生,讓人仰慕。 先前那個,實在是嚇得她肝膽欲裂。 她眨了眨眼睛,率先說道:“陳先生和寧劍仙,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雙絕配,神仙眷侶。” 陳平安微笑道:“謝謝美言。” 早干嘛去了。如果一開始就這么會說話,也吃不了這幾頓打。 說不定自己還要與她這個客棧老板娘,打個商量,討要一座游歷京城的落腳宅子。反正他看這客棧生意也一般,空宅子總這么空著,還沒個人氣。一看她就是個不擅長經(jīng)濟之術(shù)的,擱自己來打理客棧,保管每天都要人滿為患。 陳平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寧姚對改艷沒什么好與壞的觀感,就是一種全然無所謂的心態(tài)。 改艷得了外邊修士的提醒,她自己主動說道:“將來破開元嬰境瓶頸一事,我有旁門捷徑可走,陳先生不用擔(dān)心。” 陳平安點頭道:“我不擔(dān)心。” 小沙彌雙手合十,“求佛祖保佑陳先生和寧劍仙修行順?biāo)欤Q心如意,白頭偕老,美美滿滿,喜結(jié)連理,早生貴子……” 陳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寧姚面無表情,板著臉踹了一腳陳平安。 然后找來了少年茍存。 陳平安笑問道:“幾次交手,都被我故意先手拿下了,說吧,殺手锏是什么?” 少年問道:“可以說嗎?不算違禁?” 陳平安點頭道:“可以,我說了算。” 茍存這才說道:“我后來得了一件本命物,跟財運有關(guān),比較容易撿錢。” 陳平安愣在當(dāng)場,修行路上,陳平安難得有這么羨慕他人的時候。自己這個包袱齋,可是得瞪大眼睛,絞盡腦汁,比那野修還野修,才能掙點辛苦錢! “國師還說我其實是個……窮鬼。我沒敢多問,余瑜后來想出了個說法,說可能是咱們這幫地支修士來錢太快了,而且都有點像是來路不正的偏門財,不是什么好事,得窮一點。” “后來國師還說過,而且等我將來躋身了上五境,就可以得到一點點的寶瓶洲氣運,雖然資質(zhì)不太行,比袁化境、宋續(xù)他們差遠(yuǎn)了,但是只要腳踏實地,走得穩(wěn)當(dāng),是有希望熬出一位仙人的。” “國師又說過,等我什么時候躋身玉璞境了,就允許我去一個大驪藩屬國,擔(dān)任國師。” 陳平安忍俊不禁,“國師還說了什么?” 茍存撓撓頭,“國師說,狗肉其實挺好吃的,當(dāng)時我都快嚇?biāo)懒恕!? 最后一個,袁化境。 袁化境好像已經(jīng)收拾好心緒,此刻獨自一人,站在階下,并不顯得如何緊張。 陳平安笑道:“境界高,威望高,拿袁劍仙來壓軸收官,確實合適。” 袁化境說道:“我只是元嬰境,當(dāng)不起劍仙稱呼。” 陳平安問道:“有無私心?” 袁化境答道:“有。” “有無私仇?” “無。” “有沒有,你說了算啊?怎的,你是玉璞我是元嬰?我是劍修你是劍仙?仗著自己虛長幾十歲,就跟我擺前輩架子?” “……” “那把本命飛劍叫什么名字?” “夜郎。” “我?guī)熜謳湍闳〉模俊? 袁化境點點頭,“是國師親自命名的。” 其實一開始不是這個名字,是“停靈”,更契合飛劍的本命神通。 “知道用意嗎?” “國師是在提醒我不要目中無人,夜郎自大。” 陳平安搖搖頭,“書讀少了不是,才會想得淺了。” 袁化境皺眉,然后誠心道:“懇請陳山主為我解惑。” 畢竟涉及大道修行,由不得袁化境不上心。 陳平安緩緩道:“人不夜行,豈能知曉道上有夜行人。你不成仙,又豈能知曉天下山林間,到底有無得道真仙。雖然同樣是提醒你不要妄自尊大,但是這其中就多了好幾層意思,連為何告誡你不要夜郎自大的答案,其實早就都一并告訴你了,哪怕是成了夜行之人,天幕沉沉,伸手不見五指,你還是會目中無人,依舊不知何謂天下山林。” 袁化境細(xì)細(xì)咀嚼一番,確實極有深意,點點頭,“受教了。” 寧姚心聲問道:“真是如此?” 陳平安心聲答道:“我在胡說八道,教他做人呢。” 寧姚忍住笑。果然留下來是對的,比看書有意思多了。 陳平安隨口說道:“袁化境,你如果生在劍氣長城,可以跟齊狩、高野侯這些所謂的頂尖天才,有差不多高的劍術(shù)成就,可能稍微差點,但是雙方差距不至于大到無法追趕,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容易死在戰(zhàn)場上,因為會被大妖刻意針對,不愿意給你成長起來的機會。” 袁化境點點頭,“我肯定會爭取活下去,相信如果我真是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 又與隱官并肩作戰(zhàn),避暑行宮肯定也會為我安排好護(hù)道人。” 寧姚心聲道:“話是沒說錯,怎么聽著就是別扭。” 陳平安心聲笑道:“空有歲數(shù),沒有閱歷,擱在劍氣長城,大半夜教他做人的好心人,茫茫多。”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