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遠游-《劍來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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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如墜云霧,滿臉震驚道:“陳平安,你打架已經那么厲害了,而且每天練拳那么辛苦,難道不是為了能夠跟人不講道理?”
林守一猶豫了一下,搖頭道:“陳平安,我覺得不用事事講道理,畢竟天底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我們堅守本心即可,否則只會深陷泥濘,過猶不及的。”
李寶瓶滿臉嚴肅,“小師叔,你別急,讓我想一會兒,我覺得這件事很大,我必須要認真對待,仔細思考!”
曾經在小鎮(zhèn)學塾,齊靜春就是這樣,每當李寶瓶詢問一些個看似淺顯至極的問題,反而會陷入沉思,多半要拖延幾天才給出答案。
陳平安愈發(fā)無奈,仰起頭望向蔚藍天空,片刻之后,收回視線,不知為何突然就滿臉笑容了,
“我之所以要這么麻煩,其實是有私心的,可能是因為你們不算真正練拳,所以暫時還沒有這種感覺,我在得到那部拳譜之后,就一直有個感覺,說不出不怕你們笑話,就是每當我與人對敵的時候,我只要覺得自己的道理,不管說不出口,只要覺得我是對的!那么我心底,就像有人在不斷告訴我,你這一次出拳,可以很快!”
接下來,三人仿佛都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陳平安。
只見這位來自泥瓶巷的貧苦少年,神采飛揚,雙拳緊握擱在膝蓋上,從未如此自信,“而且,我下一次出拳,一定可以更快!不管是誰站在我面前,我陳平安都可以出這一拳,不管是誰!”
林守一眼神癡癡,小聲呢喃道:“應該不算習武走入火魔吧,挺正氣凜然的,還真有點像是先生在學塾……講述那些圣賢大道最精妙處的時候。”
李寶瓶正忙著思考先前那個問題。
陳平安已經重新拿起柴刀,繼續(xù)給林守一制造小竹箱。
李槐有些神色恍惚,很久都沒有還魂回神。
先前那一刻的陳平安,讓這個孩子感到似曾相識。
李槐好像記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吵架本事天下無敵的娘親給人打了,給人撓得滿臉大花貓,在家里撒潑打滾,那個被街坊鄰居罵做窩囊廢的爹,就只是悶悶蹲在門檻那邊,他和姐姐李柳跟著娘親一起哭,娘親最后就說自己瞎了眼,才找了這個沒骨氣的男人,自己婆娘給人打了也放不出個屁。李槐他爹始終沒吭聲,氣得從小就跟娘更親近的李槐,跑到門口狠狠踹了那個家伙的后背兩腳,說以后再也不認他這個爹了。后來他娘親哭累了,氣消了,就帶著兒子女兒去睡覺,扯著男人耳朵往門外一甩,說罰他今夜?jié)L院子里睡去,可是才關了門熄了燈,她便讓李槐去開門,把他爹喊回屋子睡覺。李槐不太情愿,可熬不過娘親催促,只得開了門,看到他爹依舊老老實實蹲在院子里,氣得李槐差點掉頭就走。
然后那一刻,身材矮小結實的男人緩緩站起身,“兒子,爹要連夜出山一趟,跟你娘親說一聲,很快就回家。”
不說這話還好,李槐再臭臉色,到底還是希望爹能夠回屋子睡個安穩(wěn)覺的,可這么躲著娘親和他們姐弟,還算男人嗎?結果一聽到這些膽小鬼才會講的喪氣話,李槐立即就氣得渾身顫抖,哭喊道:“什么兒子,我是你李二的爹!”
男人半點也不生氣,笑罵道:“臭小子,不愧是我李二的崽兒!”
那一刻,李槐有些癡呆,記憶中他爹是從來不會這么跟人說話,好像永遠都低人一等,除了睡覺打呼跟打雷似的,就是個沒出息的悶葫蘆,哪怕到了他和姐姐李柳這里,也從來沒有半點一家之主的樣子,的的確確,就是個怕天怕地怕人怕鬼什么都怕的窩囊廢。
可是那天晚上,男人走的時候,大步離去,走得很雷厲風行,很像是福祿街桃葉巷那邊的富貴老爺。
李槐當時沒有多想,只是心懷僥幸,覺得有可能是去幫著娘親大半夜當街罵人去了。
可第二天李槐就失望得很,把他娘親撓花臉的婦人一大家子,見著他們娘仨,依舊趾高氣昂,之后他爹很長一段時日都沒出現(xiàn),應該是入山燒炭,賺錢養(yǎng)家糊口去了,所謂的“出山”,李槐覺得肯定是他爹的口誤。
不過回來的時候,男人仿佛開竅了,拎著一只肥膩燒雞回家,不但給他娘親買了一盒胭脂水粉,還給他和姐姐李柳都帶了禮物,娘親一手叉腰,一手點了他爹的眉心,說孬歸孬,算你李二還有點良心。在那之后,這個自家爹娘取名比誰都馬虎的李二,就又是那副“你來罵我啊,我還嘴一句算你本事,你來打我啊,打死我也算你本事”的孬樣了。
但是不知為何,隨著李槐的慢慢長大,那一夜在院子里,他爹“出山”之前的笑容,說話的語氣和走路的架勢,不但越來越模糊,反而越來越清晰。
李槐突然說道:“陳平安,我們以后回到小鎮(zhèn),我請你去我家做客。”
陳平安疑惑道:“你爹娘和你姐姐,不都已經離開小鎮(zhèn)了嗎?你之前說過,他們以后都不會回來了。”
才記起此事的李槐,驀然紅了眼睛,嘴唇顫抖,就要哭出聲來。
陳平安只得安慰道:“別哭別哭,你不也說了嗎,你爹答應過你,只要真正成了讀書人,他就會來探望你的。”
李槐委屈道:“可是我又貪玩,又吃不了苦,一讀書就喜歡偷懶犯困,比李寶瓶和林守一差太遠了,我怕當不了讀書人,爹娘就再也不要我了。”
若說林守一和李寶瓶的歲數(shù),已算少年少女,還是大門大戶出身,可李槐卻真的只是個孩子罷了,跟他陳平安一樣是窮苦出身,膽子小一些,很正常的。所以陳平安從頭到尾,對李槐的耐心,都算是最好的那個人,哪怕是棋墩山那一次,李槐在泥濘里使勁踩踏,只有被漸得一身泥的陳平安,
打心底沒覺得有絲毫煩躁。
陳平安笑道:“別胡說,你爹娘如果不心疼你,還會送你去學塾念書?早點讓你下莊稼地里干活,幫著家里放牛,不是更好?”
李槐心情略微好轉,抹了把臉,哭喪著臉道:“我家窮,買不起牛啊。”
陳平安輕聲道:“你現(xiàn)在還窮?不說那本《斷水大崖》里的古怪,書籍本身也值十兩銀子好不好。”
李槐笑逐顏開,轉頭瞥了眼白色毛驢,咧嘴嘿嘿笑道:“我還有頭驢呢!”
林守一突然神色一凜,壓低嗓音對陳平安道:“水底陰神告訴我,有人來了,要見我們,但是那人自稱認識阿良,還說阿良之所以提前入城,就是想問他一些問題。所以陰神問我們如何處置,是不答應他們登船,還是?陰神還說那人身邊跟著一位江水正神,不出意外,是這條繡花江享受萬民香火祭祀的神祇。”
陳平安有些為難,最后沉聲道:“讓陰神前輩護在我們身邊就是了,其實讓不讓人家登船,差別不大。接下來你們幾個要小心,還是之前約定的老規(guī)矩,一切先由我來應付,實在不行,林守一你再動用那些黃紙符箓。”
林守一點頭道:“好。”
林守一心神微動,細語呢喃。
片刻之后,這艘行駛在繡花江水面上的大船,微微一震,如果不是陳平安四人事先知情,一般人都不會察覺到其中玄機。
雖然他們肉眼見不到陰神的存在,但是明顯船頭這一塊陰氣森森了幾分。
然后陳平安發(fā)現(xiàn)船頭不遠處,多了一個盤腿而坐的年輕劍客,長劍橫掛在腰后,懷中還抱著棉布包裹的長條物品,像是一把刀劍。
他起身后,走到陳平安這邊,對著隱蔽身形的陰神微微一笑,不再向前,開門見山道:“我?guī)砹四銈兯娜说耐P文牒,有大驪龍泉縣縣衙戶房的朱印,以及關于你們此行出境遠游的許可朱文。至于我是誰,不重要,總之,我認識阿良,所以絕對不會是你們的敵人。至于船上先前的那點沖突,你們不用擔心,那個宛平縣令不會耽誤諸位的求學之路。”
最后年輕劍客雙手遞出手中物,望向背著小書箱紅棉襖小姑娘,笑道:“你就是寶瓶姑娘吧?這把刀是阿良交待我們大驪,務必要原原本本交還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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