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三陳-《劍來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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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身一變,成了鐵匠鋪的臨時學徒,按照阮師傅的說法,需要有人頂替劉羨陽的活計,挖井、蓋房、鑿渠,都需要人手,他沒有白白養活那位劉大爺的道理。
于是陳平安就成了鋪子最忙碌的人,只要是力氣活,草鞋少年還真不輸給任何青壯漢子,勞作間隙,陳平安就去那棟屋子看望劉羨陽,從鬼門關轉悠了一圈的高大少年,不知道是死里逃生后,猶然心有余悸,還是被搬山猿那一拳傷到了元氣精神,變得有些沉默寡言,病懨懨的,經常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愣愣出神,除了陳平安能跟他聊上幾句之外,劉羨陽幾乎沒有跟誰說過話,陳平安對此也束手無策,好在劉羨陽受傷極重,但是胸膛傷口的痊愈速度,竟然比陳平安的左手還要快上許多。
寧姚仍然住在泥瓶巷的宅子,那個被她稱呼為阮師的男人,出人意料地答應為她鑄劍,更意外的是阮師還說此次鑄劍,運氣好的話,半年就能出爐,運氣不好的,等上十年也未必成功。寧姚對此倒是心寬的很,笑著說自己運氣一向不壞,等上半年便是。
寧姚雖然每天住在陳平安的祖宅,但是藥罐子什么的,都搬來了鋪子這邊,省得陳平安來回跑。陳平安則住在劉羨陽家,主要還是怕宅子遭賊。陳平安之前大半夜又去溪里摸石頭,結果到最后顆粒無收,就是青牛背那邊的深坑也摸不上蛇膽石,用寧姚的說法就是蛇膽石這玩意兒,跟人差不多,得有精氣神,沒有,就是尋常富貴門庭的清供雅玩,也就只能當做一方硯臺,可有了精氣神,就跟人穿上了龍袍差不多,兩者差距,一個天一個地。
這讓陳平安每次走在溪邊都要忍不住唉聲嘆氣。
寧姚給陳平安帶了一串老舊鑰匙回來,說是有人丟在院子里的,然后她試了試,果然是隔壁宋集薪家的鑰匙,從院門到屋門到房門,全都能開。陳平安猜不出宋集薪想做什么,照理說就他那種大手大腳的作風,應該不會想到讓自己去幫忙打掃屋子,畢竟以宋集薪的脾氣,估計屋子塌了,也不愿意讓外人進入他家的地盤。
陳平安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宋集薪。
宋集薪是一個很大方的人,不管是給他自己,哪怕是給稚婢女圭花錢,兜里有十顆銅錢就敢全部砸出去。同時宋集薪也是一個很小氣的人,只要是他希望獨占的東西,一絲一毫他也不愿意施舍,簡而言之,就是宋集薪想要給誰什么,一擲千金,也是毛毛雨,但是別人主動跟他求什么,他板上釘釘不會樂意。心情好,愿意對誰錦上添花,但是不管心情好與不好,宋集薪都不會雪中送炭。
或者是稚圭故意丟到他家的鑰匙?
陳平安覺得可能性不大。
在這期間,當陳平安聽到寧姚說她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有些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于是寧姚瞇起眼眸,她那雙狹長雙眉,格外氣勢凌人。她就這么死死盯著陳平安。
當時阮秀在不遠處愣愣看著這一幕,偷偷吃著讓陳平安幫忙從小鎮買來的碎嘴吃食。
最后寧姚率先轉身離去,那天她沒讓陳平安煎藥,捧著陶罐去了鐵匠鋪子后邊的空地,自己忙活了半天,少女給煙熏成一張大花臉不說,還被她煮出了一大罐子黑炭。扎馬尾辮的青衣少女遠遠經過,一邊走一邊嗑著瓜子,津津有味。
寧姚蹲在地上,惡狠狠盯著那罐子藥材,覺得這比練劍練刀難多了,少女滿臉憤憤不平,世間竟有我寧姚也做不好的事情?看來世上就不該有煎藥這么一回事!
陳平安默默走到她身邊,幫她重新煎藥,動作嫻熟。
寧姚嘴唇微動,仍是沒有阻攔,只是趁陳平安不注意的時候抹了把臉。
少年蹲在藥罐旁,仔細盯著火候,雙手疊放在膝蓋上,下巴又擱在手臂上。
寧姚冷哼一聲,“想笑就笑!”
陳平安沒有笑話她,依然盯著輕輕搖曳的青色火苗,小聲說道:“不是認為寧姑娘你會做什么壞事,只不過鑰匙終究是別人的,不管為什么會落在咱們院子,也不好拿去開門。哪怕宋集薪和稚圭這輩子也不回小鎮,隔壁終究還是他家的院子,我們都是外人。”
寧姚撇撇嘴,“爛好人,死腦筋,窮講究,叨叨叨!”
陳平安和寧姚幾乎同時轉頭,看到一名年輕男子,身材修長,氣質清雅,一看就是外鄉人加上讀書人。
陳平安發現此人看待自己的眼神,很古怪,既不像正陽山搬山猿、老龍城苻南華,那么自恃高人一等,也不像陸道長和寧姑娘這樣。那個年輕男人的視線,十分復雜矛盾,似乎有憐憫,欣賞,又夾雜著一絲嫌棄。
那位年輕人最終選擇沉默離去。
寧姚皺眉道:“一看就是沖著你來的,怎么回事?”
陳平安也納悶,搖頭道:“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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