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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天行健-《劍來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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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當初陳平安逃向深山,撒腿狂奔,沒過多久,跑入一片泥土格外松軟的竹林,草鞋少年開始故意放重腳步。

    在約莫半炷香后,即將跑出竹林的邊緣地帶,少年突然攀援上左手邊的一根竹子,晃蕩向不遠處另外一根竹子,比那正陽山的搬山猿更像一頭猿猴,重復數次后終于輕飄飄落地,蹲下身用手抹去腳印,轉頭望去,距離第一根竹子相距有五六丈遠,少年這才開始繼續奔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經可以依稀聽到溪水聲,大步狂奔的少年非但沒有停步,反而一個高高躍起,整個人墜入溪水當中,很快少年站起身,原來他落在了一塊巨石之上,對這一塊土地山水無比熟稔的少年,竭力睜大眼睛,憑借著過人的眼力和出眾的記憶,在小溪當中的石頭上跳躍,往下游方向一路流竄逃亡,如果一直這么下去,就能到達小鎮南邊的溪畔青牛背,然后是廊橋,最后則是阮師傅的鐵匠鋪。

    不過少年沒有太過接近青牛背,而是在小溪出山之后,驀然收束如女子腰肢的一個最窄地方,在此處靠右上岸。

    很快就聽到女子輕聲喊道:“陳平安,這邊。”

    陳平安飛快蹲下身,氣喘吁吁,伸手擦了擦額頭汗水。

    黑衣少女低聲問道:“真能把老猿往山上騙?”

    少年苦澀道:“盡力了?!?

    正是從小鎮福祿街同樣繞路趕來會合的寧姚,她問道:“受傷了?”

    草鞋少年搖頭道:“小傷。”

    少女心情復雜,憤憤道:“敢這么玩,老猿沒打死你,算你狗屎運!”

    陳平安咧嘴笑道:“老畜生壞過一次規矩了。不過你如果出手再晚一點,我估計就懸了。”

    少女愣了愣,然后開懷道:“還真成了?可以啊,陳平安!”

    陳平安嘿嘿笑著。

    寧姚翻了個白眼,問道:“接下來?”

    草鞋少年想了想,“咱倆之前訂下的大方向不變,不過有些地方的細節,得改動改動,老猿太厲害了?!?

    寧姚一巴掌拍在草鞋少年的腦袋上,氣笑道:“你才知道?”

    陳平安突然說道:“寧姑娘,你轉過身去,我要往后背敷點草藥。順便幫忙看著點小溪那邊?!?

    少女大大方方轉過身去,面朝小溪上游。

    陳平安脫掉那件原本屬于劉羨陽的的外衫,摘下那件木瓷甲,從腰間一只布囊拿出楊家鋪子的瓷瓶,倒出一些濃稠藥膏,倒在右手手心,左手提起衣衫,右手涂抹在后背上。

    很能扛痛的少年,也不由得冷汗直流。

    少女雖然沒有轉身,仍是問道:“很疼?”

    少年笑道:“這算什么?!?

    少女撇撇嘴,這逞什么強啊。

    ————

    小鎮最西邊的宅子,有婦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使勁拍打胸脯,搖搖晃晃,單薄衣衫有隨時炸裂開來的跡象,她那一雙滿身臟兮兮的年幼子女,不知所措地站在娘親身邊,有個憨厚漢子蹲在屋外,唉聲嘆氣,滿臉無奈,屋頂莫名其妙多出個窟窿,春天的寒氣還沒褪盡,自己身子骨熬得住,可接下來自家婆娘和崽子們咋過?

    不遠處的街坊鄰居聚在一起,指指點點,有人說是之前也聽到了自家屋頂有聲響,一開始以為是野貓搗亂,就沒當回事。也有人說今兒小鎮西邊就不太平,好像有孩子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老神仙,飄來蕩去的,一步就能當老百姓十數步,還會飛檐走壁,也不曉得是土地爺跑出了祠堂,還是那山神出了山。

    有位風雷園年輕劍修獨自蹲在一處,臉色沉重。

    劉灞橋之前在督造官衙署陪著崔先生閑聊,聽說李家大宅的動靜后,就聞著了腥味,不過這位風雷園的俊彥翹楚,再自負也沒敢登門挑釁一頭搬山猿,就是尋思著能不能隔岸觀火,如果有機會陰一把老猿,更是大快人心。所以劉灞橋摸到了一處大宅書樓翹檐上,俯瞰小鎮,尋找老猿的動向,結果很快就發現城西泥瓶巷那邊的異樣動靜,于是生性膽大的劉灞橋就悄然盯梢。

    在正陽山護山猿不惜運轉氣機的瞬間,劉灞橋受傷后,那把不得不挪窩溫養在明堂竅的本命飛劍,蠢蠢欲動,幾乎就要“脫鞘”而出。因為在這方古怪天地里,修為高低與天道鎮壓力度成正比,按照劉灞橋的估算,護山猿并不輕松,哪怕能夠強行運氣換氣,并且事后利用強橫體魄或是無上神通,反過來壓制天道引發的氣海沸騰,但是這種“作弊”的次數,絕對不會太多,否則就要擔負起洪水決堤的巨大風險,千到時候年道行毀于一旦,也不是沒有可能。退一步說,每次以此方天地之外的“神仙”身份出手,已是一種折損,其實就等于世間俗人的折壽了。

    但是當劉灞橋看到老猿踩塌屋頂后的這個落地處,立足之處的兩個大坑,這名風雷園劍道天才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否則就會引火上身,以老猿當時那股新鮮氣機的渾厚程度,若非發現福祿街李家大宅的動靜,不得不去確定正陽山小女孩的安危,追殺那個狡猾似狐的草鞋少年,不一定有十成把握,但是追殺自己劉灞橋,絕對是一殺一個準。

    當然,老猿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自己本命飛劍將出欲出之際,護山猿肯定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只不過劉灞橋鬼門關轉悠了一圈,后怕歸后怕,不過對于老猿存在本身,談不上如何畏懼,風雷園對正陽山,雙方無論實力如何懸殊,不出手還好,一旦有一方選擇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而且修為低下之人,絕不會向對手磕頭求饒,這是兩座東寶瓶洲劍道圣地五百年來,用無數條人命證明過的事實。

    何況劉灞橋在小鎮又不是沒有后手。

    劉灞橋緩緩站起身,沒有徑直返回衙署,而是走向那棟最西邊的破落小宅,站在低矮黃泥墻外,使勁喂了一聲,在男人和他媳婦都轉頭望向他之后,他隨手丟出一顆金精銅錢,拋給那位梨花帶雨的婦人,笑道:“大姐,求你就別嚎了,我在那么遠的地方都瘆得慌!”

    婦人接過金色銅錢,低頭瞥了眼樣式,跟銅錢差不多,就是顏色不同,她有些呆滯,小聲問道:“金子?”

    劉灞橋哈哈笑道:“不是。不過比金子值錢多了……”

    婦人先是一愣,然后暴怒,狠狠將那枚金色銅錢砸向外鄉年輕人,站起身,叉腰罵道:“滾一邊去!是金子我還有點相信,還比金子值錢?你當老娘沒見過世面???!老娘也是親手沒過銀子的人。毛沒長齊的小王八蛋玩意兒,也不扒拉扒拉褲襠里的小泥鰍,就敢來老娘這邊裝大爺,我家男人還沒死呢!”

    說到這里,婦人更火大了,快步走去,不比水桶纖細多少的粗壯腰肢,竟然也能被她擰得別有風情,對著蹲地上一言不發的男人就是一腳,踹得他斜倒在地上,男人別說還手,就是還嘴也不敢,摸爬著貓腰跑遠,然后繼續蹲著,眼神幽怨。

    婦人指著自家漢子罵道:“沒出息的孬種,跟死了沒兩樣,出了事情就知道裝死,成天就知道瞎逛,撈魚抓蛇,跟穿開襠褲的孩子差不多,比你兒子還不如!小槐好歹知道偷……撿點東西回家。你一個當爹的,為啥楊家鋪子的伙計不愿意做,是富得流油還是咋的,非要跟銀子較勁?一年到頭也不知道干點正經事……”

    說到這里的時候,胸脯風光當得起“壯觀”二字的婦人,突然笑了笑,“要不是晚上還算能折騰人,老娘樂意跟你過日子?!”

    周圍看戲的街坊鄰居嘩然大笑,也有青壯男人吹口哨說葷話。

    婦人終于重新將矛頭對準那個罪魁禍首,吼道:“還不滾,沒斷奶是不是?!”

    劉灞橋哪里見過這樣的鄉土氣,不但不覺得鄙陋,反而覺得頗為有趣,這份熱鬧看得津津有味,哪怕被婦人罵得挺慘,卻不怒反笑,自己在師門風雷園每次吵架后,都會有一種寂寞,覺得空有一身好武藝,卻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不曾想今天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便來勁了,嬉皮笑臉道:“沒斷奶咋的,大姐你能幫忙???”

    婦人挑了一下眉頭,譏笑道:“我怕一不小心把你給憋死。你啊,可以找杏花巷的馬婆婆去!管飽!”

    頓時笑聲震天。

    劉灞橋雖然不知道馬婆婆是何方神圣,但是從四周聽眾看客的反應,可以得知自己這一仗,是慘敗。

    年輕劍修伸出大拇指,笑容燦爛道:“大姐,算你狠?!?

    然后他雙指夾住那枚金精銅錢,晃了晃,“真不要?”

    婦人明顯有些猶豫狐疑。

    就在此時,遠處有人無奈喊道:“灞橋,崔先生讓你趕緊回去。”

    劉灞橋聞聲轉頭望去,是龍尾郡陳氏子弟,陳松風,身邊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冷峻女子,兩手空空,并無攜帶兵器,她模樣不出挑,身段倒是沒得說,一雙大長腿,很對劉灞橋的胃口。她正是陳松風的遠房親戚,至于怎么個遠法,陳松風對此沒有主動提起過,女子對陳松風也從來是直呼其名,一路同行,三人平時相處,劉灞橋也沒覺得女子如何倨傲,就是天生性子冷了一些。

    既然是崔明皇發話,劉灞橋不敢多待,便跟著兩人趕往福祿街,只是離去之時,下意識多瞥了眼那個愁眉苦臉的中年漢子。

    夾雜在人流當中的一個邋遢漢子,猶豫片刻,在街坊鄰居陸續散去之后,獨自走向院子。

    婦人正要帶著那對子女去娘家住,實在是不情不愿,娘家人盡是勢利眼,對她挑中的男人那叫一個狗眼看人低,所以這些年除了逢年過節,已經來往很少,但是這種飛來橫禍,婦人實在沒辦法,她倒是想要硬氣一些,帶著兒子女兒去客棧酒樓住幾天,當一回闊綽人的媳婦,沒奈何囊中羞澀,窮得叮當都響不起來,只得厚著臉皮回娘家挨白眼了。所以越想越氣的婦人在離去之前,狠狠擰著自己男人的腰肉,直到擰得男人整張臉都歪了,這才罷休,兩個孩子是見慣這幅場景的,非但不擔心爹娘吵架,還使勁偷著樂呵。

    婦人眼尖,看到躲在門口那邊鬼鬼祟祟的邋遢漢子,頓時罵道:“姓鄭的,又來叼走老娘的衣褲?你屬狗的是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老娘再怎么不愿意承認,終究還是倒了八輩子霉,是你的嫂子,你咋就下得了手偷呢?”

    邋遢漢子欲哭無淚,想死的心都有了,“嫂子,天地良心啊,我不過是忘了給你家小槐買糖吃,他才故意這么說啊,嫂子你怎么就真信了?”

    那個小男孩一臉天真。

    婦人當然是更相信自家孩子,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摔向那漢子。

    后者趕緊縮脖子跑到一邊去,對蹲地上的漢子嚷嚷道:“師兄,你也不勸勸嫂子!”

    男人甕聲甕氣撂下一句話:“不敢勸?!?

    邋遢漢子哀嘆不已,“這世道沒法讓老實人混了。”

    婦人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向院門,突然扭頭丟了個媚眼,笑瞇瞇道:“姓鄭的,下次多帶些錢,嫂子賣給你,一件只收你五十文錢,咋樣?”

    邋遢漢子眼前一亮,怯生生道:“稍稍貴了點吧?杏花巷鋪子的新衣裳,布料頂好的,也就這個價格……”

    婦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罵罵咧咧,“還真敢有這壞心思?!去死,活該一輩子打光棍!爛命一條,哪天死在東門外都沒人替你收尸……”

    婦人和孩子們走后,邋遢漢子輕輕往后一跳,坐在了院墻上,憤憤道:“師兄,不是我說你,你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挑了這么個潑辣娘們當媳婦。”

    原來這邋遢家伙便是小鎮東門的看門人,姓鄭,光棍一條。

    院子里還蹲在地上的憨厚漢子蹦出一句,“我樂意?!?

    負責向外鄉人收錢的小鎮看門人,沉默片刻后,說道:“師父他老人家讓你在近期忍著點,別跟人動手。”

    看門人抬頭瞥了眼可憐屋頂,突然笑起來,“師父還說了,實在忍不了,就找你媳婦泄泄火。反正嫂子也不怕你折騰,她就好這調調?!?

    十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的漢子抬起頭,看著矮墻上的邋遢漢子,后者趕緊改口道:“得得得,是我鄭大風說的,師父沒說過這種話。”

    憨厚漢子站起身,五短身材,青銅色的肌膚,雙臂肌肉鼓漲,把衣袖繃得厲害。

    他還有些駝背,對那個小鎮看門人沒好氣道:“師父愿意跟你說超出十個字的話,我跟你姓。”

    看門人心中默念師父的叮囑,然后扳手指算了算,還真沒到十個字!這位邋遢漢子先是罵了一句娘,然后很是泄氣,有些傷感,竟是破天荒的真情流露,所以顯得尤為可憐。

    佝僂漢子問道:“還有事嗎?”

    看門人點頭道:“師父說讓你對付那個人?!?

    佝僂漢子皺了皺眉頭,又習慣性蹲下身,面朝破壞屋子,悶悶道:“憑啥?”

    看門人鄭大風白眼道:“反正是師父交待的,你愛做不做?!?

    漢子想了想,“你走吧。下次要是讓我看到你偷嫂子的東西,打斷你三條腿?!?

    邋遢漢子鄭大風暴怒道:“李二!你給老子說清楚!誰偷你婆娘衣物了?!這種混賬話你也相信?你腦子進水了吧?”

    漢子轉過頭,看著暴躁憤怒的同門師弟,黑著臉默不作聲。

    鄭大風像是一個飽受委屈的幽怨小娘,悲憤欲絕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行了吧?!”

    這位看門人站起身,腳尖一點,如一片槐葉飄入街道,離得遠了,這才膽敢破口大罵道:“李二,老子這就找嫂子買她的貼身衣物去!”

    邋遢漢子一邊撂狠話,一邊跑得比狗還快。

    只是憨厚漢子根本就沒起身的意思,吐出一個字,“孬?!?

    ————

    三人回到衙署,那位觀湖書院的儒家君子,崔明皇坐在在正廳等候已久,見到陌生女子后,崔明皇起身點頭致意,女子也點了點頭,臉色依然冰冷,用劉灞橋私底下的話說,就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了她大把銀子”的表情。

    崔明皇在三人落座后,對劉灞橋笑道:“虧得你忍住沒出手,要不然肯定會捅出大簍子。你是沒有看到,剛才咱們督造官宋大人和那正陽山護山猿,在福祿街硬碰硬對了三拳,動靜不小。說實話,接下來不管你遇到如何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勸你都不要出手,不要覺得有機可乘。”

    劉灞橋好奇問道:“難不成那老畜生三拳干翻了宋長鏡?宋長鏡如此繡花枕頭不濟事?不是都說他摸著了第十境的門檻嗎,只差半步就能一腳跨入那個境界?!?

    崔明皇無奈道:“咱們好歹借住在宋大人這里,你能不能說話客氣些?”

    陳松風感慨道:“是宋大人占了一些優勢。”

    哪怕與那位大驪藩王八竿子打不著,可只要是修行中人,聽聞這種壯舉之后,無法不心神往之!

    一位純粹武夫,只以肉身與一頭搬山猿硬扛到底!

    關鍵是此人還能夠占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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