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今晚晚自習的人數出奇的齊,連走讀生都留下來了。 蒼錦里捧著教案進來的時候,雙方都很詫異。 “今天怎么這么多人?” “今天怎么是你啊中蒼!!” 圣鶯有三蒼,老蒼蒼龍明,中蒼蒼錦里,小蒼蒼術。 眾所周知,輪到蒼錦里值班,不是臨時有事一去不回,就是一屁股坐到放學。 這要是后者,他們今天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蒼錦里自顧自地坐下,“今天你們甜甜老師家里有事,我來帶班。” “我反對!我要甜甜老師!” “你的反對沒有用。” 分針滴滴答答轉了四分之一圈,蒼錦里沒有一點離開的打算。 “老師,你真的不打算突然有點事嗎?”有人實在按捺不住了。 再不出發,他們包下的大巴車都要來了。 蒼錦里低著頭批改作業,頭抬也未抬,“有事我也會陪著你們堅守崗位的。” 同學們:“……” 這時候還是希望老師別太有義氣了。 “老師,我想上廁所。” “你剛才不是剛去過嗎?” “老師我想去接水!”“老師我也想!” “好啊,一個一個去,回來一個去一個。” 蒼錦里的防守簡直攻無可破。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今晚的計劃要泡湯了的時候,一通電話卻打了進來。 蒼錦里走到教室外接聽電話,掛了電話后連教室門都沒有進,身子靠在門框,屈起手指叩叩門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這邊。 “我有點事,一會回來,認真學習,好好配合班長工作啊。” 眾人小雞啄米般殷切點頭。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開始躁動。 看海計劃,啟動! “快快快,等下中蒼殺個回馬槍就去不成了。” 常不煢一邊背上書包一邊擔憂問,“要是中蒼真的回來怎么辦?” “他每次出去都是一去不回的,如果這次——”白楊想了想,“管他呢!先跑再說。” 這是一次所有人有計劃的出逃,裝備齊全,背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零食,還有特定的隊形和逃跑地點,緊張又刺激。 他們悄悄貼著墻邊溜向樓梯,沒有注意到拐角處一直有道身影擋住了燈光的照射。 蒼錦里整個人隱入黑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他雙手交叉靠在墻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一群笨蛋,演戲也不會演,還真以為那拙劣的演技能騙得過誰? 他們在熟練的翻墻小能手顏南摯和顏羅的帶領下,成功從圍墻上翻過,順利上了大巴,拉著好朋友占位置。 容糖簇抱著顏羅手臂,“蘿卜,我們倆坐一起。” 顏北槐和妹妹顏諾落座她們前面,蒼術和顏南摯落單二人組坐在她們后面,在后面就是常不煢和白楊。 蘇雀隔著過道,和同桌坐在顏羅旁邊。 其他同學也紛紛落座,抱著書包又期待又緊張,車輪緩緩運行,就有人開始傳零食了。 互相交換,一個傳一個,像是一道完整的流水線,速度不快就全卡一個人懷里了。 顏羅給容糖簇:“給。” 容糖簇拒絕:“我不要。” 顏諾搖搖頭,“我不餓。” 給顏北槐:“不用了。” 給顏南摯:“我減肥。” 給蒼術:“你吃吧。” 最后莫名她懷里堆了一大堆零食薯片,顏羅無奈,只能自己撕開一包,剛發出一點聲音。 容糖簇伸手:“我想吃。” 顏諾:“我也想吃。” 顏南摯:“其實也不是不能吃一點。” “……” “……” 顏羅面無表情地撕開一包又一包,一條龍服務放到每一個人的手上,像流水線女工,撕得毫無感情。 多沒人性呢這群人。 多壞啊。 一小時后,他們終于到達目的地,就像是脫韁的野狗野猴一樣一下車就開始逆著海風跑,邊跑還邊大叫。 漆黑的夜里和海邊,顏羅都能想象要是自己半夜聽到這鬼吼鬼叫會有多害怕。 “大家都別靠近海邊,海風大天又黑,萬一水勢很兇就不好了。”顏北槐溫聲開口。 但是大家剛下了車,都處在興頭上,在沙灘上赤腳又跑又叫,他的聲音被湮沒在嘈雜的響動中。 顏南摯清了清嗓子,手作喇叭狀放在腮邊,發出了中氣十足的一聲,“都別靠近水邊!死了算誰的!明年老子祭拜你們都不知道朝哪個方向拜!” 話雖然粗鄙直白,但確實起到了作用。 “我去嚇我一跳!” “知道啦知道了——” “還抒情歌手呢,我還以為搞黑嗓的。” 顏北槐又不放心地囑咐,“一小時后原地集合,別跑遠了。” “好的!!”“沒問題!” 月影忽忽,蒼蒼寒色,涼蟾飛白,溫柔月光下,少年少女嬉笑打鬧,在沙灘上留下一串足跡。 顏羅和其他人一起把顏南摯埋沙里,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蘇雀,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沙子,起身找她。 蘇雀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就像在班級里一樣的邊緣人,常常游離在他們之外,卻羨慕著融入的人。 身邊多了一道陰影落下,蘇雀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你怎么不去吃東西?” 玩的人歸玩,還分出了一隊狂炫小分隊,圍著零食啃。 蘇雀搖了搖頭,視線依舊放在似乎很遠但又很近的大海,“我就想看看海。” 顏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會不會覺得他們很吵?本來就只有我們兩個的,但是……” “沒關系。”蘇雀笑著搖搖頭,“其實我也很喜歡大家在一起的氛圍,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達,可能大家也會以為我不喜歡他們吧。” “才不會呢。”顏羅聲音輕輕的,也不管蘇雀能不能聽清。 “你為什么想來看海?” “你想聽?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 “嗯,我以前在村口的時候就喜歡聽這些。” 蘇雀噎了噎,倏然綻開一抹笑。 顏羅第一次看見她笑得這么開心的樣子,很好看。 “我總會想象,爸媽帶我弟弟看過的這片海會是什么樣的,為什么他們會要求我,只有我考上第一名才帶我來,而對我弟弟卻全然沒有要求。”蘇雀無所謂聳聳肩,似乎父母的不公平待遇完全不會傷害到她。 “其實這片海也很普通,只是我把它神化了,也把我的父母神化了,歸根結底,他們也是普通的人,也會偏心,只是他們自己不承認,騙過了自己也騙過了我。” 蘇雀用手擋住月亮,透過微微張開的指縫看,“你看吧,我自己也能來,還能和這么多人一起來。” 顏羅扭頭看她,突然開口:“認清自己父母并不愛自己的事實,是不是會很難過。” 蘇雀點點頭,“我也只會痛一次。” 她看著顏羅笑,笑容帶著點釋懷和對她的調侃,“你這種不缺愛的孩子,是不是不懂這種感覺?” 顏羅是不懂,但她的共情能力很強,透過蘇雀的眼神,她像是能看到孤獨的兒時蘇雀,“我不懂,但是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你還是很難過。” 有的人究其一生都無法參透,或是可以逃避其實自己的父母并不愛自己的事實,于是深陷泥潭,一輩子都困在原生家庭的泥沼。 可是蘇雀卻義無反顧地把插在心里十多年的那根刺拔出來,她很厲害。 蘇雀看著大海笑:“大海不會因為浮萍綠螞不在意自己而心痛,它有滔天巨浪,有鯨落鯊生,孕育萬物,它站得高,所以它看不上。” 不遠處顏南摯,蒼術,白楊,常不煢強扯上顏北槐瘋瘋癲癲,手牽成一個圓轉著圈圈。 容糖簇和顏諾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在沙上作畫。 不愧是文化人啊,顏羅在心里暗暗贊嘆。 她托著腮,歪著頭認真地盯著蘇雀,“那你是……海的女兒?” 蘇雀啞然失笑。 她和顏羅坐在一起,看著其他人合唱,跳舞,踩水,玩沙,心里像是被填滿了一樣安心。 一小時轉瞬即逝,雖然大家都叫嚷著不想回學校,但是為了不錯過閉寢時間,顏北槐還是讓他們都回去了。 啟程回學校的大巴上,顏南摯被起哄著起來表演,他也不怯場,大大方方站起來,“那就給大家唱一首《鳳凰花開的路口吧》。” “好!!”顏羅很捧場地充當氣氛組,“南摯南摯你最棒,我們永遠喜歡你!摯子之手,和你同行!”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摯子之手,與你同行!!” 她喊的是顏南摯的粉絲標語,他尷尬羞恥了一秒,迅速調整過來,輕咳兩聲,壓掌示意全場安靜。 大巴上漸漸安靜下來,認真唱歌的顏南摯是會發光的,他有一種能讓人安靜聆聽的力量。 他看著他的同學們,在抒情伴奏奏響的時候,緩緩啟唇張口,干凈清朗的嗓音似清冽山泉,將自己的眷戀情感帶給了每一個人。 [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 想起某個好久不見老朋友 記憶跟著感覺慢慢變鮮活 染紅的山坡 道別的路口 青春帶走了什么 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動在心窩。] 手電筒打開,他們舉起手機,像是應援棒,歌曲即將到達高潮,顏南摯抬手示意大合唱,沒有人會在意自己有沒有跑調,唱歌好不好聽,因為青春本就不循規蹈矩,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時光的河入海流 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 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顏羅和容糖簇手挽著手,揮著亮著燈的手機,在純粹干凈的合唱聲中,她們看著對方笑,唱出了最后一句: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這輛大巴會有新的乘客,就像是他們的教室也會有新的學生,但在這個時刻,他們每一個人都會記得曾經在大巴上合唱過的歌,亮起的手機手電筒。 他們笑著唱歌,即使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久后的離別,有些相逢注定是為了分開,但人活著不就這幾個時刻嗎?陰晴圓缺,聚散離合。 大巴停在了校圍墻,他們又故技重施,從圍墻外悄悄翻進來,此時教學樓已經陷入了睡眠,靜謐詭譎,他們道了別,分別朝各自的宿舍摸過去。 第二天,他們平安無事上了幾節課。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料還是紙包不住火,他們全班偷溜出去看海的消息還是被流了出去,周副校長很快怒氣沖沖地找上了班。 教室內是同學們擔憂的視線,教室外是被罵得狗血淋頭的蒼錦里。 顏羅感動不已:“為了我們,黑心……敬愛的老師居然頂住了周副校長的壓力。” 其他人也是看得揪心,手上的作業都寫不下去了,時不時看向窗外,生怕周副校長把他們的黑心……敬愛的老師給生吞活剝了。 他們那親愛的金牌教師關系戶公子哥,應該從來沒有在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狽地罵過吧? 為了他們,他竟然就任由周副校長這么罵他,他們實在悔恨又心痛,他們在這里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人在背后替他們負罪前行。 但是心痛歸心痛,他們還是不后悔昨天偷偷溜出去看海。 那簡直是整個高中以來干過最酷,最刺激,最浪漫的事! 其實外面的情況和他們的想象截然相反。 周副校長義憤填膺:“這群學生太沒規矩了!” 蒼錦里比他還激動:“就是!不罰不行!沒點規矩了。” 誰讓他們不叫他一起去。 周副校長一愣,蒼錦里的反應把他整不會了,“他們校園文里的班主任不都是袒護自己的學生嗎?”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蒼錦里面色嚴肅,“周老師,我只是覺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們今天敢翹課,明天就敢撬墻角,今天敢出逃,明天就敢越獄,關鍵是——萬一路上出意外了怎么辦?萬一其他同學效仿了怎么辦?萬一其他同學效仿出意外了怎么辦?” 誰讓他們不叫他一起去。 提及安全問題,周副校長也是心有余悸,誰都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他們去的還是海邊,夜晚的海邊,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涌,連有沒有離岸流都看不出來。 這群兔崽子更可恨了,周副校長恨得牙癢癢,“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公開處理不行。” 但凡有一個人出了意外,整個高層沒一個人有好果子吃。 “處理?簡單啊,一人多發六套卷子,一個月內完成。”蒼錦里無所謂地聳聳肩。 誰讓他們不帶他。 “不行,還不夠。”周副校長想了想,“下周一的國旗下講話,讓他們都上去做檢討,深刻表達自己已經認識到了錯誤,并且下次不會再犯了,除此之外,全班再掃一周的操場落葉。” “不行。”蒼錦里想也不想地拒絕,“掃落葉多浪費時間啊,我們是高三又不是高一,哪來那么多國際時間去掃落葉。” 周副校長抓住了重點:“那就是上臺檢討可以?” 蒼錦里簡單一想,檢討又能起到警示作用又不浪費學習時間,“可以。” “行,那周一你帶著他們上去作檢討,你做主講人。” “好——個鬼啊!”蒼錦里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方才臉上氣定神閑的面具碎了一地,“我也上去作檢討?” 周副校長理所當然:“是啊。” 蒼錦里當然不服氣,“憑什么!我又沒去!” 他們又沒帶他去! “你是班主任,又是校長的侄子,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當然要以身作則。” “我也不算天子,頂多算個走狗啊……”為了不上臺丟人,蒼錦里拼了。 “這更好,殺狗儆猴,殺走狗,儆那些蠢蠢欲動的潑猴。”周副校長笑瞇瞇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好準備啊。” 蒼錦里試圖做最后的掙扎:“我是老師!” “就是因為你是老師才叫你做主講人的啊。” 周副校長走了,毫不留情地走了,連同他的尊嚴一并帶走。 蒼錦里嘆了口氣,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提起百分百的精神進去和那群幼年版土財主斗爭。 他身上吸附著無數道視線,從門口一路跟隨到講臺。 他惡狠狠開口:“看我也沒用!你們這次惹很大,等下各科課代表來我辦公室領試卷,一周內寫完。” 他頓了頓,“還有下周一的國旗下講話……我們上臺做檢討。” 檢討? 檢討?! 顏南摯第一個舉手,“老師,我是公眾人物,能不上臺嗎?我想在背后默默支持你們。” 蒼錦里面無表情:“你是公廁人物都沒用。” “哦。”顏南摯懨懨放下手,偏頭和顏北槐吐槽,“好過分,居然說我是公廁人物。” 顏北槐忍俊不禁。 第二個發出疑問的是常不煢,“能不上臺,在本班位置作檢討嗎?我很會禱告懺悔的。” 同桌白楊在一旁搭腔,“對啊老師,能不上臺嗎?好丟臉啊,我們在座的出了校都是有頭有臉的敗家子,傳到外面很掉價的。” 蒼錦里輕輕冷笑,“覺得丟臉了?翹課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丟臉?不帶上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丟臉?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顏羅舉手:“老師,那誰做主講人啊?班長嗎?” 顏北槐:我不要! 蒼錦里面無表情:“老子。” 在絕對的熊孩子面前,所有教資刷過的題,面試回答的問題,都被他拋諸腦后。 臺下眾人悄悄松了口氣。 那就好。 他們不是丟臉主力軍就好。 顏羅看出他臉色不太好,“老師,別生氣嘛。” 蒼錦里扯了扯嘴角,“你們試試自己的學生偷偷溜出去,還不帶自己出去玩,還得要背鍋上臺作檢討試試。” “那……下一次帶上你?”顏羅試探性開口。 蒼錦里眉眼微松,回答得果斷又干脆,“那行。” 全班同學:“……” 原來你一直在意的是這個啊!! —— 上講臺的那天,國歌一曲唱畢,拿著話筒的老師看著字卡,神情有些微妙,“今天的國旗下講話,由高三國際班全體學生……及其班主任蒼錦里來帶的《擁抱懺悔》” 臨上臺前,蒼錦里警告:“等下都別給我戴口罩,讓我一個人丟臉你們就死定了!” 顏羅眨了眨眼,“我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放心把你的后背交給我們吧。” “那就好。”蒼錦里放下心,背過身,理了理衣服,帶著全班同學在三個年段,幾十個班級面前,眾目睽睽之下走上講臺。 他身后的國際班眾人,頭低得一個比一個低,女孩子用半邊頭發遮擋住自己的臉,男孩子撥了撥自己的短發,放棄了。 原來她們長頭發是這么用的。 常不煢小小聲說話:“早知道戴頂假發,真丟人啊。” 白楊:“相信我,你戴了會更丟人。” 來到這熟悉的地方,顏南摯偷偷樂,戳了戳站在前頭的顏羅,“這個地方很熟悉吧?你的統治區。” 顏羅:“……” 她面無表情扭過頭,機械扯了扯嘴角,錘他手臂,“你要死啊。”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