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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血鬼08

    這次的棺材蓋沒有蓋上,        她坐起來，靠著身后的棺材，硌的背疼,        反手一摸,        摸到一顆鉆石，扭頭一看,        鉆石一閃一閃的,        像是在笑話她，而桃桃伸手卻摸不到被碰痛的背，撇嘴道：“你的城堡這么大，難道除了這個城堡沒有別的地方給我住了嗎？”

    謝璟聲爬起來,        他湊近點,        那股香味又籠著桃桃,        幾乎是像一張網，她明明清醒著，一瞬間又覺得迷迷糊糊，眼神里只剩下謝璟聲一閃而過的下巴，線條削瘦而流暢,        再往上一點點就是謝璟聲的嘴唇。

    與他身份完全不一樣的,        他的嘴唇生的十分柔軟，大約親上去感覺會挺舒服的，桃桃沒有跟人接過吻,        登時腦內浮現這個念頭,        自己都給嚇住了。

    人清醒過來，看著撐著手看著自己的謝璟聲,        從他的肩膀看過去,        除了燭火便是黑漆漆一片,        不知黑天白日，她問：“說話呀?！?

    “有倒是有，你一個人睡不害怕嗎？”

    他一只胳膊搭在棺材邊，另一只手里有一搭沒一搭的往上拋著一枚戒指，桃桃的目光很快被那枚戒指吸引了過去，倒不是為了戒指，而是謝璟聲隨手拋戒指時的神態和動作都有種很流暢的吸引人，像是一段被完美剪輯的短片。

    桃桃抬頭，下意識的反問：“你不跟我住在一塊？”

    不知何時謝璟聲更加靠近她，搭在棺材邊上的那只胳膊往后移到她的背后，幾乎是把她環抱在懷里的姿勢，他低頭聽桃桃說話時，微長的金發垂下來，發梢搔動著桃桃的臉頰。

    桃桃伸手把那點發絲撇過去，手指勾起來時，被體溫烘過后的玫瑰香味飄起來，謝璟聲忍不住瞇起眼睛笑起來。

    說不清是被她小動物似的觸摸而產生的一點癢意，還是聞到那股熟悉而溫柔的香味而產生的一點笑意。

    笑的和白天時夢境之外一點不一樣。

    桃桃忍不住曲起兩條腿，胳膊支在膝蓋上，一只手托腮，歪頭望著他短暫的一閃而過的笑臉。

    不知何時謝璟聲已經收了手里的戒指，細瘦的食指和拇指捏著那枚戒指，把玩著，收回那條搭在棺材邊上的手，抬起桃桃的手，將戒指順著她的拇指推了進去，過于寬松了。

    他垂著眼，似乎也不是很認真替她戴著戒指，嗓子放的很低，幾乎是風一吹便聽不清的音量，答道：“我只能睡在棺材里，你也只能在棺材里見著我。”

    “夢外也可以?！碧姨衣曇魮屃诵?，說完仔細的看著謝璟聲的眉眼，和現實里是有些不一樣的。

    白天的謝璟聲瘦弱，冷喪，卻還是帶著一點煙火氣，仍舊存在人間的樣子。

    在自己夢里的謝璟聲卻完全不一樣，他似乎連最后一點溫熱的血液都流干凈了，像是冬日里窗沿下凍得著長冰凌，漂亮耀眼在太陽底下轉瞬就化了。

    謝璟聲被逗笑，破天荒的上前摟住她，好使桃桃的額頭抵著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蕩蕩的聽不到任何的心跳聲，又冰又冷，像是正在下雨的冬夜。

    直到謝璟聲低頭，看到懷里的桃桃乖巧的抬頭望著自己，昏暗之中，唯有一盞燭火亮起，那一盞燭火也并不是明火，只是個亮起來的沒有溫度的火焰。

    她潤澤的臉龐似乎也在一瞬間鍍上一層盈盈的光，小鹿眼黑白分明，清澈而含著星星點點的笑。

    失而復得的東西最讓人驚喜，驚喜到整個人茫然而手足無措。

    桃桃眨眼，鄒起眉毛：“說話啊?！?

    謝璟聲揚起一根手指，那一盞燭火亮的更深。

    桃桃的長睫毛留下幾道陰影在臉上，謝璟聲竭力在她那雙琥珀色的總是顯得溫馴的眼眸里找著自己的影子，可是他什么都沒有看到，只看到有一盞凄慘的，張牙舞爪的火光在她的雙眸里。

    吸血鬼是留不下任何的痕跡的。

    他伸手攬住桃桃的肩膀，輕輕搖晃著，溫聲道：“你要我跟你說什么呢，我太久沒跟你說過話，早就忘了能說什么，該說什么來?！?

    說多錯多，謝璟聲早就忘了該怎么討人喜歡。

    他又想起來之前的之前，也許是十幾年前，又或者是一百年前，桃桃還是桃桃，他則成為了綁架她的惡徒。

    即使關在同一間屋子里，她也只會深惡痛絕的看著自己，有時候桃桃會跟他說點什么，無非是要他放過她。

    謝璟聲想不明白，只是短短一點時間，她就完全遺忘了自己，包括這個城堡，城堡里的玫瑰園，他們的婚禮，這座狹小的棺材，和她自己親口說的：下次一定要再找到我。

    一定要在找到我。

    她明明這么說過。

    再相逢卻要面對她小獸一般的防備姿態，謝璟聲只能裹著自己的披風站在黑暗之中，期待著桃桃能夠想起一切，再一次回到他的懷里。

    可是一切都和他的愿望背道相馳。

    年輕的少女很快如失去土壤的玫瑰花消逝在自己的懷里。

    面對著謝璟聲，她哀切的哭泣著，提高了喉嚨尖叫，哭的昏天黑地。

    謝璟聲不耐其煩的哄著她，將所有她喜歡的東西都拿來，可是最后他推開門，只看到一個躺在床上的桃桃，身上只穿著來時一件白色裙子，露出一張蒼白而削瘦的臉，人卻一動不動。

    謝璟聲無數次的去想象過，最后她是想說點什么呢。

    是放我走，還是我恨你？

    謝璟聲一頓，他伸出一只手，手掌覆蓋在空蕩的胸口上，那里什么都沒有，跟桃桃所有的記憶被封鎖在箱子里，在他恍惚間以為是昨天的時候，桃桃卻在面對著一個新的世界。

    如果可以一直沉睡在黑暗之中就好了，將無邊無際的冷夜和永遠看不到頭的時間與她一起共享。

    這個念頭又見縫插針的浮現在腦海里。

    謝璟聲溫柔的笑了下，再一次緊緊抱住一旁的桃桃，將她溫熱的臉按在自己的脖頸處，能明顯的感受她因為自己過低的體溫而顫抖，像一只受驚的小雀鳥，也能感受到她上下眨動的長睫毛。

    謝璟聲這次并沒有放開手，嘆氣一般說著：“今夜做個好夢，我的小兔子?！?

    “我正在做夢呢。”懷里的桃桃悶悶不樂出聲，打了個哈欠，呼吸時的水汽全撲在謝璟聲的脖頸處，即使是全身血液早就流失了的吸血鬼，脖頸也是相當脆弱又敏感的位置。

    將這個位置留給桃桃，憑借人類的咬合力，她張開嘴咬一下就能狠狠撕下來一塊肉。

    這個念頭讓謝璟聲有著短暫而興奮的顫抖。

    死亡——或許是他這輩子最好的結局。

    也許吧，還不等他裝作被咬痛的樣子，懷里的桃桃居然真的像一只兔子似的軟綿綿的睡著了，她翻了個身，干脆整個都趴坐在自己的懷里，軟的要命，甚至如果謝璟聲不用胳膊摟著她的話，她自己就骨碌碌的滑下去，又要躺在棺材里面。

    這個也不錯。

    謝璟聲勉強的被滿足，指尖揚起的冷風瞬時如一直被迫發出的利箭，瞄準著顫巍巍的燭火，眨眼間，噗——燭火委屈的熄滅，像模像樣的燃起一絲青黑色的煙霧。

    他起身，懷抱著沉睡中的桃桃，身上的黑色披風像是流水似的披在他身上，隨著他起身走動時的動作，披風拽地，像是一道正在流動的血痕。

    即使夏天的夜晚，斯特勞的城堡也總是泛著一股奇怪味道的冷，鐵銹味和玫瑰花香混在一起，將一切都弄的渾濁而暗淡，在這有種令人荒誕的錯愕感，像是誤入另外一個世界。

    面對那些喝的醉醺醺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發出粘稠笑聲的小鬼們，謝璟聲靜靜的站在樓梯前，冷淡的掃了一眼，他討厭這群人，明明沒說話，這個念頭還是自動浮現在所有正在聚餐順便解決性這件事的吸血鬼們。

    其中有個少女大著膽子抬頭看一眼，注意到從謝璟聲臂彎指尖露出的一點白色裙擺。

    裙擺下自然垂落一雙細瘦的小腿，皮膚像是牛奶一樣白，隔得老遠，也聞到了隱藏在血肉之下的香味。

    這一點點的香味像是濃霧深夜之中亮起的一盞燈。

    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又不由自主的開始吞咽口水，那種對食物的渴望漸漸壓過恐懼和膽怯。

    幽深的猩紅眼眸像是夜晚蒼穹上亮起的星星，一閃一閃，正在謝璟聲的背后露出猙獰的笑容。

    在那群像是動物園里的猴子似的不停往前伸長自己脖子的吸血鬼注視下，謝璟聲停下腳步，冷淡且困倦著，很不耐煩的出聲：“你們請忍耐一下吧，我也一樣?！?

    下一秒，已經抬腳埋在樓梯口，強迫性彎著腰，卻又抬起頭渴望的向謝璟聲的方向伸著的一個年輕吸血鬼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頭忽的一垂，頸骨仿佛憑空折斷一般，暗紅色的血液成串的從他口腔中流出。

    那血液是來自另外一個自愿上供而來的少年，他作為吸血鬼的男伴和食物，此刻脫得精光躺在地板上，伸手緊緊拽住垂落下的桌布，從嗓子里很深的喘氣，像是瀕臨死亡的動物最后發出的嘆息。

    謝璟聲厭惡的收回眼神，立刻便有沉默著的如同紙人似的仆人上前清掃，架起已經死亡的吸血鬼從陽臺上扔下去。

    月光清凌凌的落在他不甘收攏的手指上。

    桃桃醒來時以為自己又像是往常一樣，大夢一場，一睜開眼，迎面是暗沉的天。

    她愣了很久，才慢悠悠的爬起來，才發現不是暗沉的天，而是垂下來的床幔，布料太過厚重，遮擋了所有的可見光線。

    桃桃上次見到這種床還是在看一步日不落國的女皇紀錄片，紀錄片里拍攝著女皇緩慢的從床上拽了拽鈴鐺，就立刻會有忠心的仆人端著托盤送進房間。

    這張床旁邊也有一根，她好奇的拽了一下，鈴聲響的出奇，叮鈴——總共響了三遍，她耐心等待了一會，沒聽見什么腳步聲，垮下期待的肩膀，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

    整個房間很大，擺的家具卻少，暗沉沉的沒開燈，空氣里飄著玫瑰花的氣味，陽臺的一扇窗開著，她走過去，風卷著她的裙擺嚯嚯的拍著腿。

    已經是傍晚了，落日余暉待消散，隱約幾顆星隱約圍著一個半月牙似的月亮墜著，迎面是半個森林，森林之外好像是海，桃桃踮起腳看的不太清楚。

    究竟是夢里還是醒了？

    桃桃一連做了幾天的夢，一時間分不清，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抬起，預備咬一下手背，還沒來得及動作，背后傳出一聲男人的咳聲。

    她回頭，從厚重窗簾后的看見坐在一把溫莎椅里，披風裹著他的臉頰下巴，只露出一雙黑色眼睛，在暗處時，會流露一點點火焰似的紅色。

    桃桃走過去，就在謝璟聲以為她會問點什么的時候，桃桃擰起眉毛，很認真的詢問，問句卻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桃桃：“為什么我拽了那個鈴鐺，還沒有人送飯上來?！?

    桃桃都要餓瘋了。

    謝璟聲：“它來了?！?

    謝璟聲收起一點披風，露出自己的下巴，朝門口的位置揚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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