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韓世忠平定崇安        梁紅玉二獲誥命

    話說韓世忠接了付杰箭書，傳下將令，如此這般，作了細(xì)致安排。當(dāng)夜，韓世忠大破苗傅。天明時，付杰領(lǐng)一千步軍，出城來降。韓世忠隨后領(lǐng)軍入城，發(fā)布安民告示，平定了崇安。

    孫世詢領(lǐng)二十個軍士，直奔梅錦家。梅錦端一杯毒酒，立在家門口候著，見孫世詢領(lǐng)兵前來，破口大罵趙構(gòu)、韓世忠。孫世詢喝令軍士將其拿下，梅錦道：“何必費(fèi)事，一杯毒酒就了。我吃了！”將毒酒一飲而盡，將酒杯扔在地下，砸碎了。兩個軍士將梅錦捉住，押跪地下。搜其家，空無一人。梅錦跪在地上大笑道：“內(nèi)人與犬子早跑了！不跑，等你來殺么？”孫世詢道：“你為何不跑？”梅錦厲聲道：“死則死矣，又有何懼！”說罷，毒發(fā)，癱倒在地，死了。孫世詢割下梅錦腦袋，提了來見韓世忠。

    韓世忠卻吩咐，叫將梅錦尸骨收殮，抬去城外墳地里安葬。韓亮擒獲苗翊，沈迪斬殺靳開，韓真彥斬殺張麟，花逢春繳獲火炮營，孫世詢殺了梅錦，付杰射出箭書通傳消息，韓世忠皆教記了功勞。令將苗翊押入囚車。韓世忠傳下將令，大軍撤出城外駐扎，勿擾了百姓。教盛端進(jìn)城，暫管崇安。韓世忠各出賞錢二千貫，寫了苗傅、仝偉、王舉三人的年甲、貫址、形貌，到處張緝。

    韓世忠留下張翼、付杰，其余諸將退出大帳。韓世忠道：“降兵皆言：‘石仁、張翼、付杰皆為方臘余孽。’可有此事？”張翼、付杰慌忙跪下，稟道：“此乃苗傅那賊，教軍士四處傳言，要使間害死我等也。將軍明鑒：我等一時糊涂，受了方臘、苗傅蒙騙，上了賊船。我等悔矣！今迷途知返、棄暗投明，覓得良主，投到韓將軍門下，愿唯韓將軍馬首是瞻！”韓世忠道：“本將軍據(jù)實(shí)奏報。如何處置，交由圣上定奪罷。”張翼、付杰道：“但憑韓將軍區(qū)處！”

    卻說那夜苗傅穿一領(lǐng)軍士衣袍，披軍士鎧甲，僅頭盔與軍士不同。苗傅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常常穿軍士衣袍、披軍士鎧甲，也十分英俊威武。見莫遜擋住去路，苗傅覺得不妙。返回崇安時，卻被付杰關(guān)閉了城門。苗傅與隨身侍衛(wèi)換了頭盔，混在軍士中，一個人騎馬殺出了重圍，躲進(jìn)山邊樹林里伏了。天明時，見付杰引軍馬出城降了，便知大勢已去。挨了一日，至夜間，見四周空無一人，苗傅棄了軍士衣袍、盔甲、長槍、馬匹，僅穿一領(lǐng)尋常衣袍，挎一口腰刀，一路躲閃，曲折向南，走了兩日，逃至下梅莊。

    此時天色將晚，苗傅來到一所大莊院前，敲門多時，只見一個莊客出來。莊客道：“兀那官人，來我莊上有甚么事？”苗傅道：“實(shí)不相瞞，我因貪了些路程，錯過了宿店。來到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貴莊借宿一宵，明日便行。依例拜納房錢，萬望周全方便。”莊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問莊主。肯時，但歇不妨。”莊客入去多時，出來說道：“你且隨我來。”苗傅跟了莊客，進(jìn)了莊門，直入廳堂，來見莊主。只見莊主身材高大，闊臉方腮，眼鮮耳大，生得粗莽。穿一領(lǐng)茶褐衫，戴一頂萬字頭巾，系一條白絹搭膊，下面穿一雙油膀靴。

    苗傅見了，上前行了禮。莊主道：“且坐一坐。”都坐定了，莊主問道：“你是何人，從哪里來，為何昏晚到此？”苗傅道：“小人姓王名濤，去往杭州公干，不想今日路上貪了些路程，錯過了宿店，欲投貴莊借宿一宵，明日便行，房錢依例拜納。敢問莊主貴姓？”莊主道：“小人姓杜。你敢未打火？”叫莊客安排飯來。

    不多時，廳堂上放了條桌子，莊客托出四樣菜蔬、一盤牛肉，鋪放桌上。先燙酒來篩下，莊主道：“村落中無甚相待，休得見怪。”苗傅起身謝道：“如此十分好了，多謝莊主。”莊主勸了五七杯酒，搬出飯來。苗傅兩日未食，肚中饑餓，將飯盡吃了。莊主起身，引苗傅到客房里安歇。莊主自回，尋思道：這是個甚么人？雖是神色疲倦，卻依舊器宇軒昂，不像是個辦事的人，卻像管事的。

    次日，睡到天曉，不見起來。莊主來到客房前過，聽見苗傅在房里咳嗽。莊主道：“客官失曉，好起了。”苗傅聽得，慌忙出房來，見莊主施禮，說道：“小人醒來多時了，只是昨夜著涼，傷風(fēng)咳嗽，渾身乏力。”莊主道：“既然如此，客官休要煩惱。我叫莊客去鎮(zhèn)上與你抓藥，熬了藥湯喝了，安歇一兩日即好。”苗傅謝了。

    莊客去到鎮(zhèn)上抓藥，見十字街口處張掛了榜文，一簇人扶肩搭背，腳頸并頭，紛紛不辨賢愚，擾擾難分貴賤，都在那里看榜。鉆入人堆看時，觀那榜文上的苗傅畫像，似是昨夜來莊上投宿的客官。莊客吃了一驚，揭了榜文，急急趕回莊中，交與莊主。莊主看了，大驚道：“這般斯文客官，我道是誰，原來竟是苗傅，卻說是王濤。難怪，說甚么去杭州公干，卻不見提有包裹，果然其中有詐！”即叫莊客找來七八個壯漢，莊主領(lǐng)一眾人，去客房里捉苗傅，卻不見苗傅蹤影！

    莊主道：“莫慌！且問莊中其他人，有無人見過他行跡。”莊客問了，有丫鬟早起，看見苗傅溜出了莊門，望南急急去了。莊主領(lǐng)七八個壯漢，騎了馬，提了棍棒，一路問詢，循跡追去。直追至十五里外上當(dāng)村，在村邊樹林中尋見苗傅，靠在樹干歇息。莊主縱馬向前，揮棒打去，苗傅生病乏力，且大腿有箭傷，被一棒打翻在地。莊主喝令，教壯漢將苗傅綁了。莊主見苗傅大腿上有箭傷，喝問道：“兀那苗傅，我且問你，是誰傷了你？”苗傅尷尬不已，罵道：“費(fèi)秀，毒婦也。費(fèi)秀叛主，竟射主人一箭！”莊主領(lǐng)了一眾人，押了苗傅去崇安城外，押進(jìn)韓世忠大營。

    韓世忠見捉了苗傅來獻(xiàn)，不由大喜，謝了莊主。即叫給了賞錢，嘉獎莊主。莊主卻將賞錢散與七八個壯漢。韓世忠見莊主不居功，且仗義疏財，問莊主尊姓大名。莊主笑而不答，領(lǐng)了一眾人，兀自去了。韓世忠叫人暗暗查訪，方知是下梅莊莊主，原是梁山好漢，名字喚作杜興，綽號鬼臉兒。

    原來，剿了方臘后，李應(yīng)授封忠武郎、中山府都統(tǒng)制，赴任半年，推稱風(fēng)癱，辭官回鄉(xiāng)。回鄉(xiāng)不久，卻真患風(fēng)癱，臥床不起。杜興授封武奕郎，隨李應(yīng)回去中山府，又同回獨(dú)龍崗李家莊。金兵南下時，莊主李應(yīng)已亡。杜興領(lǐng)十幾個莊客南下，來到崇安附近，安營扎寨，開荒種地，建起下梅莊。薛永聽聞杜興在下梅莊，即叫櫻桃陪了同去。杜興見薛永折了一臂，唏噓不已。薛永道：“此乃報應(yīng)也。我殺了樊瑞兄弟，夜夜夢見朱武來責(zé)。必是那朱武兄弟請了天命，被遣來責(zé)我。自從折了一臂，卻不再夢見。”

    韓世忠令將苗傅押入囚車，與苗翊、王世修一起，叫莫遜看管。傳告全軍：“費(fèi)秀未死，大家且要小心！”崇安百姓軍民聽聞捉了陰陽臉王世修，皆蜂擁而來，聚集在囚車前，群情激奮，大聲斥罵，朝囚車扔石塊。王世修為人嚴(yán)苛，平日里作惡多端、魚肉百姓，崇安人恨不得剝其皮、食其肉。軍民皆來求韓世忠，斬了王世修。韓世忠止住眾人，承諾上報天子。

    韓世忠叫文書，寫了表章，敘述征苗傅歷程，表諸將功勞，及下梅莊莊主杜興擒獲苗傅之功，也寫了石仁、張翼、付杰曾為方臘余孽，另表崇安百姓軍民望斬王世修之愿。韓世忠簽了字，畫了押，叫驛馬星夜送往杭州。不日，圣旨與新任崇安官員抵達(dá)。韓世忠傳令，由盛端將王世修押入崇安城。府衙前設(shè)了法場，新任官員宣了圣旨，當(dāng)即斬了王世修。崇安百姓軍民壓肩迭背，屯街塞巷，鬧鬧攘攘，都來看斬，皆稱頌韓世忠。

    韓世忠叫回盛端，傳下將令：韓真彥、韓亮、沈迪領(lǐng)一千馬軍為第一隊(duì)，張翼、莫遜、付杰領(lǐng)四千步軍為第二隊(duì)，韓世忠、孫世詢、嚴(yán)允、歐陽川領(lǐng)二千馬軍為第三隊(duì)，連楠、盛端押運(yùn)糧草輜重及苗傅、苗翊囚車為第四隊(duì)，梁紅玉、花逢春、沈櫻桃、薛永領(lǐng)五百馬軍為第五隊(duì)，一共七千五百軍馬，班師回朝。

    軍馬來到杭州城外，前逢御駕指揮使，持節(jié)迎候軍馬。韓世忠引諸將參見御駕指揮使已畢，便叫軍馬屯駐杭州城外，支起了軍帳，扎下了寨柵，聽候圣旨。次日，御駕指揮使前來，宣韓世忠等諸將入宮覲見。韓世忠領(lǐng)了諸將，騎馬入城。只見杭州百姓，扶老挈幼，迫路觀看，如睹天神。韓世忠并諸將穿過街巷，來到宮前。有太監(jiān)，引進(jìn)宮內(nèi)，進(jìn)入大殿，伏在階下。天子在階上，盛贊韓世忠，親筆書下“忠勇”二字，賜給韓世忠，嘉其忠勇。隨降圣旨，加封韓世忠為檢校少保，昭慶軍節(jié)度使。自始，韓世忠一人統(tǒng)領(lǐng)武勝、昭慶二軍，皆為韓家軍也。

    天子稱贊韓夫人梁氏紅玉乃女中豪杰，原授安國夫人，今加授護(hù)國夫人。軍中諸將，論功行賞。已歿于王事者，楊林原授武奕郎，今追授忠武郎；聞達(dá)、李成追授義節(jié)郎；已故女將奚氏虹，追授彰德令人。現(xiàn)在朝覲諸將十一人：薛永原授武奕郎，今加授忠武郎，因其傷殘一臂，不便為官，自愿為民，著送回沈家莊家中，由朝廷供養(yǎng)；韓亮、孫世詢、嚴(yán)允、歐陽川、連楠、沈迪、韓真彥、花逢春八人皆封授武奕郎；盛端、莫遜曾隨苗劉作亂，后迷途知返、破敵有功，二人功過相抵，不賞不罰；已故將佐石仁，現(xiàn)在朝覲將佐張翼、付杰，原是方臘余孽，又隨苗劉作亂，后迷途知返、破敵有功，三人功過相抵，不賞不罰；諸將仍留武勝軍中，在韓世忠麾下任職。女將沈氏櫻桃，破敵有殊功，封授丹徒縣君。著丹徒縣府發(fā)放薛永、沈氏櫻桃俸祿，安置沈櫻桃家人。另有下梅莊莊主杜興，原授武奕郎，今擒獲苗傅有大功，故而加授忠武郎，著崇安府發(fā)放俸祿。文書隨即下達(dá)各州縣。自是，韓家軍聲名鵲起，聲威大震。

    當(dāng)日韓世忠等各各謝恩已了，天子命設(shè)筵宴，慶賀功臣。文武百官，九卿四相，同登筵宴，皆來賀韓世忠及諸將。賀宴至暮方散，韓世忠等諸將謝恩，出得宮外，各各上馬，回歸本寨。

    御林軍奉旨前來，提了苗傅、苗翊囚車，押往建康城。擇日，押往刑場，當(dāng)眾宣了圣旨，頒苗傅、苗翊罪狀，將二人翊斬于街市。當(dāng)日建康軍民圍觀者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