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堂堂皇帝,九五之尊,站在大唐最頂點的男人,此刻因為這篇文章,直接破防了。 在這一篇文章中,蘇澈將所謂的萬國來朝的本質說了出來。 所謂萬國來朝,就是王朝搜刮民脂民膏優待外夷,在違背客觀經濟規律的情況下強行營造一種繁榮富強的氛圍,以滿足皇帝個人虛榮心的腐朽行為! 其實蘇澈所寫這一篇文章,直臣之代表的魏征也說過類似的話。 魏征說:其自豎立稱藩附庸者,請羈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懷德,永為藩臣,蓋行虛惠而收實福矣。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于內地,去京不遠,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酋長悉授大官,祿厚位尊,理多糜費。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其眾益多,非中國之利也。 太宗:不納。 這一段話的大概意思是—— 蠻夷酋長口頭認個爹,都不用實際犧牲自己的獨立政治權力,就能從大唐朝廷手里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朝廷無法實際控制這些酋長的部眾,任由他們繁衍生息,日后必成大患。而且還給他們各種賞賜,一個個都封大官,每年白白領大筆優厚的俸祿,簡直就是拿老百姓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養強盜啊。 李世民:我就愿意這么干。 相對于魏征的委婉,蘇澈這文章可謂更加直接,將很多齷齪的潛規則,完全拉到了太陽之下,讓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朝廷這所謂盛世之下的骯臟。 而這樣的文章,竟然被那正一道的邸報堂而皇之的刊印出來,引得滿城風雨,無數討論,這毫無疑問,就像是將他放在了火堆上烤,讓他李隆基當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這不破防才怪了…… 如果這文章被人單獨遞給了他,他最多會嗤笑一聲,直接撕碎丟掉,可出現在邸報上,這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那正一道的邸報,當真是不給朕的面子,什么文章都敢往上刊登?”李隆基怒罵道。 “給我駁斥回去,給我找人在這邸報上狠狠斥責這狂妄之徒!” “另外,查一查這李太白到底何許人也!” “我要見到他!” 李隆基其實想更直接一些,將那邸報發行的所有文章,全部收回,全部銷毀。 可是這樣一來,簡直是欲蓋彌彰之舉,畢竟這文章罵的是隋朝,他如果那么做,幾乎是承認了,自己也干了這樣的蠢事。 在李隆基看來,他的萬國來朝,和隋朝的萬國來朝,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他絕對不愿意承認自己就是文中的愚蠢皇帝。 所以,他不能那么做,只能命人駁斥他,然后再抓住他,當面見見他,問一問他這狂妄之徒,到底想干什么? 隨著李隆基的命令,好幾個御用文人立刻開始絞盡腦汁的寫文,試圖寫文發到邸報上。 這些御用文人一開始還認為這事兒很簡單,便理所當然的寫一些堂而皇之的文章,站在盛世的制高點上,斥責這李太白的有眼無珠,竟敢借古諷今,真是膽大包天。 然而他們寫著寫著,便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他們試圖證明本朝和前朝的萬國來朝是不一樣的。 這二者之間,是有本質區別的。 隋朝的是昏庸無道的。 本朝是賢明開放的。 可他們寫來寫去,最后驚愕的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那就是本朝所作所為,比起隋朝,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咋整? 他們有些傻眼,只能閉著眼睛胡編亂造。 可最終的結果就是:被正一道邸報給拒稿了! 正一道的邸吏表示:“這文章有點太差了,沒辦法刊登到我們的邸報上……” 這話一出,翰林院那幾人直接傻眼了,他們直接說明,是皇帝讓他們寫這些的,不管好不好,最好都給我刊登上去! 邸吏有些嫌棄的看了一眼這荒唐的文章,無奈的點了點頭:“既然伱們愿意將這文章刊登上去,那就如你們所愿吧!” 很快。 邸報上又刊登了這樣一篇文章。 文章的標題是:開元盛世,萬國來朝,宗主番邦,萬世之治! 這文章辭藻,比蘇澈那篇文章,簡直不要好太多。 比如這樣一段—— “開元初,上勵精理道,鏟革訛弊,不六七年,天下大治,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諸國,悉平為郡縣。自開遠門西行,亙地萬余里,入河隍之賦稅。左右藏庫,財物山積,不可勝較。四方豐稔,百姓殷富,管戶一千余萬,米一斗三四文,丁壯之人,不識兵器。路不拾遺,行者不囊糧。” 這篇文章妙筆生花,內容是將現如今的開元盛世,吹得天花亂墜,將開元盛世治下的百姓生活吹得無比富足。 所有百姓,安居樂業,健康富足,如此盛世,卻被那李太白拿來和隋朝做比較,這是什么用心呢? 當真是居心叵測! 然而這樣的文章,刊登出來后,自然遭到一片嘲諷的聲音。 因為這些內容所寫,和現實老百姓的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很多底層的寒門,紛紛開始寫起了笑話。 問:“這位讀書人,你經常看翰林院文人寫的文章嗎?” 答:“那當然,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我過著幸福的生活?” 這文章鬧出了不少的笑話。 那些聲音甚至傳到了玄宗的耳朵里。 李隆基一時間更加惱怒了:“寫得什么玩意,不會寫就不要寫!寫出來被人笑話,真是丟了天家的臉!” 就在這時。 “陛下,丞相求見!”有宦官稟報。 “召他過來!”李隆基頓時一喜,連忙揮了揮手。 此時的唐朝丞相是張說。 他是開元年間名臣,是執掌文壇三十年的“當朝師表,一代文宗”。 當張說上位之后,也是正式開始招攬無數文人,粉飾太平,歌功頌德之時刻。 張說上臺后不久,請來徐堅、賀知章等文人雅士著書立說,歌頌君王,稱贊盛世。 隨后又由張說主持,在百官、貴戚及外邦使者的見證下,舉行了封禪泰山儀式,以頌揚玄宗的功績。 此刻的李隆基,已經逐漸被自己的成就迷失,很大程度,就有這文壇領袖張說的功勞。 此前張說看到蘇澈所寫的這篇文章時,當時就勃然大怒,罵道:“狗屁不如!” 然而這篇文章鬧起的風波,簡直不要太大。 整個長安城,幾乎人人皆知。 即便是那些不識字的老農,都知道了這文章。 邸報上幾乎全是討論這文章的內容。 作為當朝師表,一代文宗的張說,當然忍不了,連忙拜見了皇帝。 不多時,張說顫顫巍巍的來到了大殿之中,玄宗李隆基立刻走了過來,將張說攙扶到自己的身邊坐下。 “陛下,臣下最近在養病,沒想到這世間竟然出了這樣一個狂妄之徒,意圖指摘圣人,真是罪大惡極!”張說一臉愧疚的說道。 “請陛下直接下令,將這狂妄之徒,直接抓起來罷!” 前些日子,在李隆基在泰山封禪過后,一路旅途奔波,回到長安的張說便抱恙在家,休養至今,卻沒想到,有人寫了一篇“寧與友邦,不予家奴”的文章。 這么遲才反應過來,實屬不該。 李隆基無奈的說道:“朕還以為卿家是準備寫文章去駁斥這賊人呢。” “陛下,賊人言語,不用理會。”張說搖頭說著。 就在二人談話的時候,又有宦官過來,小心翼翼的稟告:“陛下,自從那一篇“寧與友邦,不予家奴”的文章刊登出來后,那些外邦使者起初沒反應過來,可也不知道誰給他們翻譯講解了,導致諸多外邦客商惱怒,大感恥辱,要陛下您給個說法!快些懲處元兇,以儆效尤!” 李隆基聽到這話后,頓時有些傻眼:“這事情和這些外邦之人有什么關系?” “他們湊什么熱鬧?” “他們怎么敢的?!” 李隆基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他一直給與這些胡商優待,無論是允許他們當官,還是給與政策上的稅收減免,以及各種優待。 好處給了這么多,卻沒想到他們竟然蹬鼻子上眼了,一看到有威脅自己的政策風向出現,直接就聯合起來,試圖脅迫皇帝! 這話一出,張說連忙說道:“陛下還請息怒,這些外邦蠻夷,性格耿直,向來直來直往,不知什么叫含蓄,才敢這么說……” “不,張師,這文章全篇都沒有說他們,而是在指摘我,他們生氣叫我給個說法是什么意思?”李隆基氣得夠嗆,即便是張說這樣說,也無法讓他息怒。 張說一時間也無話可說,心中忍不住怒罵這些外國人,真是得寸進尺,一直把他們供著,就真把自己當爹了? 李隆基此刻也冷靜了一些,他皺著眉頭,逐漸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事實上,隨著這些日子漸漸冷靜下來,他時不時翻看那篇文章,哪怕每次看還是感到生氣,但漸漸地,他也能理性思考問題了。 面對書中的質問,他無法回答。 這盛世。 究竟是誰的盛世? 大唐的子民,就不配享有這盛世嗎? 對待那些外邦人的時候,李隆基有的時候比自己本國人還要信任——因為在他看來,這些外邦人遠渡重洋,來到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度,自己,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就像是歷朝歷代的皇帝寵幸宦官一樣,宦官是無根之人,再怎么囂張跋扈,也只能和皇權站在一起。 這些外邦人也是一樣。 無論是讓他們當上大官,還是讓他們掌握軍權,李隆基都表現得相當大度和開明。 在李隆基這里,外國人的確比本國人更尊貴一些,也更值得信任。 然而。 那篇文章的出現,如同晴空驚雷一般,讓李隆基憤怒,讓他抓狂,讓他氣抖冷,可隨著冷靜下來后,他也不得不開始面對那篇文章提出的諸多問題。 這盛世。 并不是百姓的盛世。 其實早些年,當玄宗李隆基初登大位的時候,并不是現在這樣,他撥亂反正,整治外戚,打擊世家大族,清查土地兼并,做得相當不錯。 可干了這么久的活兒,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開創了盛世之后,李隆基逐漸開始滿足了,沉溺于享樂之中,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勵精圖治精神,也沒有改革時的節儉之風了。 當那篇文章出現時,李隆基逐漸清醒了,他還沒有徹底的昏庸。 李隆基深深呼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的丞相:“張師,先不抓他,您來寫一篇文章,好好駁斥他吧。” 這話一出,張說沒沒辦法再反對,只能領命。 回到住處后,張說認真看著蘇澈的那篇文章,沉思了良久,隨后開始寫了起來。 文壇領袖終究是文壇領袖,他的文采,他的功底,絕對不是翰林院的那些御用文人能相提并論的。 一篇洋洋灑灑八千字的《大國論》,被他寫了出來。 書中從各種角度,論證了這萬國來朝的好處。 同時還引經據典,寫得有理有據,不像是那些御用文人那般,只知道閉著眼亂吹。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