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這是個平平無奇的老頭，臉上溝壑縱橫，膚色黧黑，一看就是窮苦人家。雙手的老繭，能看出他是個常年耕作的人。 他一定也在盼著這場雨，也許比所有圍觀的人期盼的都厲害。他一定知道，如果再不下雨，他很可能會餓死。 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會引來什么樣的眾怒和仇恨，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也許會被人當場亂拳打死。 但他還是說了，也許是他覺得自己風(fēng)燭殘年，死沒什么可怕的。也許是他曾和蕭風(fēng)做過的一些事兒有過交集。 也許他的家人被嚴世藩殘害過，也許他的家人被韃靼人劫掠過，也許他的家人被倭寇屠殺過。 但沒人知道，因為他只是個平凡的草民，他的故事和千千萬萬的草民一樣，不值一提。 這聲音不大，也很沒有底氣，但卻讓喧鬧的人群瞬間寂靜下來，就像開水里掉進了一大塊冰。 然后果然立刻引來了身邊一些人的怒視，也有幾個血氣方剛的，擼胳膊挽袖子，打算動手。 片刻的沉默后，在遙遠的另一邊人群里，也傳來了一聲回應(yīng)，聲音比這老人的略大一點，同樣帶著恐懼地顫抖。 “蕭大人，這雨，咱們不求了吧！” 人們的視線頓時又被吸引過去了，還沒等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另一個位置傳來了一聲更大的，更堅定的喊聲。 “蕭大人，停下吧，這雨，咱們不求了呀！” 就像有人捅破了一層窗戶紙一樣，一聲接一聲的呼喊，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響起。 “蕭大人，停下吧，這雨咱們不求了！” 怒視的人緩緩低下頭，擼胳膊挽袖子地偷偷把袖子又拉回了正常的位置，他們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憤怒并不占優(yōu)勢。 當呼聲鋪天蓋地響起來的時候，第三根樹杈上的“高”人忽然大聲喊道。 “大家這么喊沒用，喊萬歲啊，求萬歲下旨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人群的巨大聲浪立刻轉(zhuǎn)移了對象。 “萬歲，求萬歲下旨啊，讓蕭大人停下吧！” “萬歲，下不下雨我們都認了，求萬歲讓蕭大人停下吧！” “萬歲，我經(jīng)過三次大旱，都沒餓死我！老天不給雨，咱們有啥辦法！” 嘉靖一向平靜如水的臉像被風(fēng)吹一樣的波動起來。 這就是大明的百姓嗎？這就是那些讀書人嘴里的大明百姓嗎？ 他們告訴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對付老百姓要靠欺騙，要靠恐嚇，要靠愚弄。 朕也是這么認為的，而且這么認為了很多年。朕不在乎嚴世藩的事，其實是從心里也沒把百姓們當成一個個真實的人。 聰明人都讀書了，讀書人都當官了，剩下的那些草民，自然就是愚民。 他們都是愚民，都是數(shù)字，都是大明的根基，和泥土磚瓦一樣，無知無識，無情無感。 可愚民不應(yīng)該只知道吃穿嗎？愚民不應(yīng)該只知道生存嗎？愚民不應(yīng)該只知道自己嗎？ 他們這么需要雨來救命，他們?yōu)槭裁匆柚故掞L(fēng)求雨，為什么要讓朕阻止蕭風(fēng)求雨？他們?yōu)槭裁矗? 徐階和高拱也驚呆了，在嘉靖的目光中，尷尬地松開了兩條大腿。 平心而論，徐階并不想讓蕭風(fēng)死，他贊賞蕭風(fēng)斗敗嚴黨的壯舉，也欣賞蕭風(fēng)各方面神奇的才華。只要蕭風(fēng)不掌權(quán)，他一定是大明的寶藏。 但在今天的局面下，民心和蕭風(fēng)必須選一個，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民心，因此他才會拼命阻止嘉靖。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民心竟然如此，他多年讀的圣賢書上都沒有這么寫過，他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歷史上也有過曬暈在求雨場上的官員，也有過百姓勸官員停止的場面，但那種場面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 那是烈日炎炎之下，毫無希望的場面。官員別說曬暈，就是曬死也是自我感動。 百姓當然也感動，但同時也很理智地明白，就是這位可敬的大人曬死了，老天爺也不會給他面子，死也白死。 與其白死，還不如保住這么一位還算愛民的官員，畢竟一個地方能攤上一個好官兒也不容易，別弄得人雨兩失。 說白了這是個博弈論，百姓自有自己樸素的狡猾。這份狡猾和曬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官員一樣，都是藏在心里的，表面上都是要感天動地的。 官員求名，百姓求利，既然雨不可能有，那官員求的名也有了，百姓就會及時止損，至少留下個好官。 可今天不同啊，今天的雨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呀！狂風(fēng)在刮，烏云在滾，雷鳴電閃，就差最后一點點了啊！ 他們怎們會在這個時候阻止蕭風(fēng)繼續(xù)呢？他們瘋了嗎？還是我瘋了？ 嘉靖之前被兩個內(nèi)閣輔臣抱著大腿，自己也投鼠忌器，現(xiàn)在一見民心可用，當即跳起來大喊一聲。 “張無心，讓開路，讓陸炳上去！” 這句話喊的聲音很大，陸炳等人都聽見了。但此時狂風(fēng)大作，張無心假裝用手擋著風(fēng)，沖嘉靖的方向大喊。 “萬歲，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清啊！” 陸炳喊道：“萬歲讓你讓開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