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不論是盲女還是青山族人,都該對這個方法感到滿意。 可壞就壞在了這個死的人更少。 當人人都有面對鬼怪的危險的時候,若是誰死了,活著誰不幸遇到了鬼怪,他們只能認命,只能絕望,只能覺得遇到的人是運氣不好。 可現在,他們有了抵御惡靈的方法。 這時候,他們還看到有人死的時候,還活著的人便想——我不能成為死了的那個人,我可以不死的。 漸漸的,幾天之后,族人們用巫女燈的時間越來越長,用巫女燈的次數越來越多。 反正族長也說了,只是會消耗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生命和能力罷了,多點一會,又會怎么樣呢?別人都點了一整晚,他們為什么不點呢?有人點了一整晚,那鬼怪自然會來找他們這些不一直點著燈的。 一個人多點的那么點時間,又不可能害死他們的族長。 深夜里,各家各戶的燈火變得越來越亮。 巫女燈徹夜長明的那天晚上,青山族沒有一個人死。 可是盲女卻明顯感覺到了那一晚她身上流逝的生命。 次日,她立刻同族人們說,不能全族每個人都這樣徹夜點亮巫女燈。這樣她撐不了多久的。有的人如果比較安全,或者一家人都待在一起,盡量少點幾盞。 族人們紛紛應下。 盲女覺得這是族人們太害怕了,提醒過之后就沒事了。她交代完,便又和枝青一同前往那些陰氣凝結之地除鬼。 夜幕降臨,整個青山族…… 依然燈火透亮。 每個人都想著,其他人如果不一直點燃巫女燈,那么他/她多點一會,也沒什么。 多點燃一會,他們就不會有危險。 連著幾天,整片青山夜光如晝,燈火明亮,每家每戶巫女燈徹夜點燃。 燕星辰聽到這里,已經預料到了當時的情況。 他問:“那時候你不是還在青山族嗎?你沒有教她怎么做?” 對于每一個青山族人來說,他們只是點燃一盞燈,就能百分百活下去,而損害的不過是盲女族長微不足道的那么一點點生命,這個舉動害不了人。 他們為了保護自己,趨利避害,自然會每一晚都燃著巫女燈。 在燕星辰看來,這世間因果法則之所以存在,不正是因為人性多變,無法無則不成群嗎? 指望每個人自發地放棄唾手可得的安穩,不如直接從根源杜絕這件事情,由族長來規定誰能用,誰不能用。 “是,我教了。” 枝青說,“我當時的想法,和你現在的想法一樣。讓青山族的每一個人都自發地控制使用巫女燈的時間,是不可能的,她可以根據鬼怪當晚的蹤跡,規定只有那些地方的人才能點燃巫女燈,如果其他地方的人燃燈,她可以要求那些人熄滅。” 但是盲女沒有雙眼。 這幾個月還能靠枝青來核查每晚誰點亮了巫女燈,但一年后呢?幾年后呢?十幾年后呢? 她看不見誰在晚上點亮了巫女燈。 其他人不是天師,也沒有她這么聰慧,要學會如何制造巫女燈可能都要許久,那時候說不定盲女早就因為消耗生命而死。 可若要其他人幫忙,幫忙的人必須能夠用陰陽之術判斷,誰點亮了巫女燈但其實并不需要點亮。 這只能由制作巫女燈并且將自己的生命和能力同巫女燈勾連的盲女來做。 她需要一雙眼睛,一雙控制整個青山族點燃巫女燈的次數和時間、監督她的族人們不再額外消耗她的生命的眼睛。 枝青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最后悔的兩件事,一件事是教了她改造驅鬼燈的方法,還有一件事,就是當時告訴了她如何用他人的眼睛復明的方法。” 這種方法說來很難,也可以很簡單。 難在需要一個人給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簡單在只需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和盲女的眼睛交換。 盲女那時候已經有些虛弱了。 連續十天半個月全族徹夜點亮巫女燈的消耗下來,那些原本只是點點滴滴的消耗,逐漸聚沙成塔,隨時都有可能迎來最后一株稻草。 但她想盡量減少消耗,起碼在成型的鬼王和周圍被鬼王驅使的厲鬼被完全獵殺之前,她不能死。 盲女召集了青山族的所有人,說自己要分配和控制每個族人使用巫女燈的時間,否則自己可能會支撐不下去。 族人們紛紛贊同。 于是她詢問是否有人愿意給她一雙眼睛。 枝青講的往事講到現在,這一回,沉默的人變成了燕星辰。 他捏著手中一直拿著的符紙,卷著符紙的邊角,安靜了幾秒,才說:“這是一筆爛賬。也許,從一開始,這盞燈的使用權就不能下放給所有人。” 枝青只是接著說:“看來你已經猜到了答案。” 盲女自小便因為意外失明,族人們不止一次為她惋惜,說她如果有一雙眼睛,以她的聰慧,只會比現在更加厲害。 她聽過不少人對著她說:“我的族長,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我的眼睛給你,這樣你就能更好地看到整個青山族了。” 但她從沒有怨天尤人過,欣然接受了不公平的失去。 她也從未想過讓別人為了她的光明而獻出雙眼。 可那時,并不是為了她的光明。 巫女燈若是沒有任何節制地使用下去,她遲早會死。她如果死了,枝青也走了,青山族沒有人能夠保護大家,巫女燈也會失效,眼下只是短暫的安寧,到時候青山族依然會覆滅。 她不得不要一雙眼睛。 可族人們卻安靜了。 有人說,憑什么呢。 分發巫女燈的是她。 要和巫女燈勾連生命的是她。 要眼睛的還是她。 如果不是她分發巫女燈,不是她要一雙眼睛,普通的青山族人或許本來就會有人運氣好,不會被厲鬼盯上,也不需要失去眼睛。 那么多人都在使用巫女燈,誰都不覺得自己多用的那么一會有什么罪過。 那么 多人都可以獻出眼睛,誰都不覺得那個人必須是自己。 等到盲女真的需要這么一雙眼睛的那一刻,從她的角度看這些她的族人們,她才發現,原來族人們當初的慷慨,只是因為他們知道,青山族沒有更換眼睛的方式,這個慷慨不可能實現。 永遠無法兌現的東西,本就可以用最慷慨的方式承諾。 而眼前已經切實得到的好處,哪怕本來就是來自于別人的饋贈,也很難再度放棄。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