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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見得,        悄然退了出去，并不打擾。

    越是細(xì)看帖子，謝遠(yuǎn)面上的表情越是復(fù)雜。

    一張?zhí)佣?        能寫多少字，說上幾句話？

    真正將孟彰關(guān)于行雨符等一眾符箓調(diào)整計劃以及農(nóng)莊那邊的安排布置告知謝遠(yuǎn)的,        其實還是孟彰留在帖子上的一個小小布置。

    在這些事情上,        我果真是不如阿彰......

    謝遠(yuǎn)心下感慨著，卻也沒有完全放棄思考。

    他來回仔細(xì)推敲過,        覺得確實是孟彰那邊廂送過來的買賣計劃更老道周全一些。

    許久之后，謝遠(yuǎn)才將這份帖子放下，調(diào)和筆墨，也來擬定回帖。

    “......我亦已推演過,        你所提起之建議更為周到安全，便按你所說的來做吧。......”

    “若再有旁的需要,        你盡可往我這里遞信，我定當(dāng)為你籌措周全，......”

    “阿彰不必跟我客氣,        我也就只能為這帝都陰靈做這些事情了。”

    提著筆墨,        謝遠(yuǎn)怔怔看著身前的帖子，靜默半餉后，他往前略略探身，輕吐一口薄薄陰氣。

    陰氣盤旋著轉(zhuǎn)過帖子，那才剛剛落下的、帶著點無能為力的話語便即從帖子上飛起，化作濃黑墨汁回到側(cè)旁的硯臺上。

    “似這樣的話,        ”謝遠(yuǎn)道，“就不必落在這帖子上了吧，阿彰看見不會高興的。”

    謝遠(yuǎn)搖搖頭,        坐直身體，重又伸出手去，在那帖子上留下筆墨。

    “阿彰不必與我客氣，能讓我為帝都洛陽中的黎庶做些事情，正是我之所愿，豈會避而退之？......”

    好容易將話說完，謝遠(yuǎn)停了停，回過頭去用更仔細(xì)、嚴(yán)格的目光查看過一遍，總算是勉強點頭。

    “就這樣好了。”

    他揮毫，在帖子的末處留下自己的名號。

    “洛陽謝遠(yuǎn)。”

    非是陳留謝氏謝遠(yuǎn)，而只是洛陽謝遠(yuǎn)。

    將手中的毫筆重新放在旁邊的筆架上，謝遠(yuǎn)一面收起面前的帖子，一面琢磨著什么時候?qū)⑦@帖子送到孟府那邊廂去。

    是的，不是另著他人將帖子送出，而是謝遠(yuǎn)親自去孟府那邊跑一趟。

    孟彰晨早趕著去太學(xué)也還特意跑他這邊一趟親自給他送帖子來，他近日府上無事，難道還要叫管家或者謝府上的什么人去孟府那邊廂跑一趟嗎？

    沒有這樣的道理。

    或許，他還可以借著這個送帖子的機會，跟孟彰見一面......

    這樣想著的謝遠(yuǎn)還沒來得及讓想法扎根，便已經(jīng)悄然往謝誠謝郎中府上看過一眼。

    還是別了。

    真的這樣跟孟彰小郎君見一面，回頭說不得他們就又生出些什么想法來。

    謝遠(yuǎn)默默地走到側(cè)旁的耳房去。

    待到他從耳房里出來時候，他身上已然是換了一身衣裳。

    相比起他剛才的那身來，這一身衣裳又要更正式了些。

    換過了衣裳的謝遠(yuǎn)低頭看看自己，便往外走。

    管家守在書房門外，見得謝遠(yuǎn)出來，他半低下頭去。

    “去準(zhǔn)備馬車吧。”

    聽得謝遠(yuǎn)的吩咐，管家直接點頭，轉(zhuǎn)身就往外傳出一道令訊。

    到他們走到謝府門外的時候，謝府的馬車果真就在那里等著了。

    謝遠(yuǎn)上了馬車，只給管家留了一句話：“我很快就回府，你且先回去吧。”

    管家垂手應(yīng)聲，目送著馬車遠(yuǎn)去。

    還不等管家走入謝府門檻，謝府側(cè)旁便已經(jīng)有一道道的目光收回去。

    管家甚至都不必細(xì)看，就已經(jīng)知道那些離開了的目光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趕著將這邊廂的事情送回到他們主家面前去吧......

    謝府管家邁過門檻，背著那些窺探者的面容上有著幾分譏誚。

    可惜，怕是要讓你們白忙活一回。郎主過不得多時就回府了，不會在孟彰小郎君府上逗留。

    將帖子送到謝遠(yuǎn)府上的孟彰知曉很快就會有回信，所以他并沒有太過惦記著這件事，只趕著往太學(xué)那邊去。

    因著跑謝遠(yuǎn)府上那一趟，孟彰比之往常抵達(dá)太學(xué)時候慢了些許時間，倒是讓他瞧見了一出好戲。

    “張戈，你原來在這里！我找你很久了。”

    這句話不能算是爆喝，但也確實是抬升了音量。聲音傳出去，非但是談話的主角，就是周遭的人，也都能聽得清楚。

    而比這句話的音量更引人矚目的，卻還是這句話透出的信息以及其中帶出的情緒。

    饒是孟彰，在往前走動的時候，也不由得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一眼。

    那是兩個衣著相對樸素的青年郎君，起碼比孟彰見慣的世族郎君看著喲啊樸素簡潔。

    這兩位，不會是出身世族。甚至，不會是出身大族......

    孟彰很快得出了結(jié)論。

    所以，是寒門子？

    既是這般身份，又是在這一段時間里，那么......這兩位的矛盾，是為著《西山宴》？

    側(cè)旁那與孟彰一樣、被對話吸引的過路人直接便給了孟彰答案。

    “原來是這兩位郎君啊......”

    “張戈和錢跡......他們兩個又開始了。”

    “誒，我說你能不能公正一些，這事兒能怪人張戈？明明是錢跡一次次地找上門去的吧？你就算心有怨氣，你不該怨的錢跡，憑什么將人張戈也給帶上？”

    “就是，人家張戈這段時日可謂是能避的都避了，那錢跡還是這樣糾纏不休，真當(dāng)人家張戈是沒有脾氣的不成？”

    “呵，《西山宴》的事情關(guān)乎我太學(xué)聲譽，要選人自該是選擇最合適的那一個。尤其是在學(xué)里各位先生、學(xué)監(jiān)有意圈劃人選范圍的情況下，更是應(yīng)該挑選最強者才能有守住往日成績的希望......”

    初始時候，那說話的生員聲音還只是平常，但說道后頭那句話，生員也不由得壓低了聲音，生怕被哪些人給聽了個正著。

    可見，他也不是不知道厲害關(guān)系的。

    孟彰目光輕飄飄轉(zhuǎn)過，腳步卻仍舊不慢。

    “比起錢跡來，張戈在學(xué)問上確實更勝了少許，但差距并不很明顯，而且......”

    “只看這段時日以來，這張戈一直避讓的謙恭作態(tài)，你們真覺得他到了《西山宴》上，能表現(xiàn)得比錢跡還要好？”

    “這......”與他爭論的太學(xué)生員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段時日以來，大家都在關(guān)注著《西山宴》，自然知道這些被太學(xué)先生們看好、列入遴選名單里的同窗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表現(xiàn)。

    哪怕再看好張戈，看著張戈這些時日以來的作態(tài)，他們也真不能跟同窗夸口做保證。

    這些過路同窗的言論并沒有脫出張戈、錢跡這兩位當(dāng)事人的耳目。

    錢跡面上雖是克制了，但眼底卻還是漏出了點痕跡。

    他很是滿意。

    即將拐過岔道的孟彰視線自然偏轉(zhuǎn)，看過錢跡，最后在張戈身上頓了頓。

    這位青年郎君......

    也是在這個當(dāng)口上，那青年郎君抬起眼瞼，對上了孟彰的視線。

    孟彰目光不動，很自然地點了點頭。

    那張戈也完全沒有停頓地低了低頭。

    孟彰走上了岔道口，接著邁出幾步，消失在茂密生長的花木之后。

    張戈這才收回了目光。

    “閣下找我有事？”

    “不錯，”錢跡點頭，開口道，“我聞?wù)f陶然先生對張戈同窗你贊譽有加，又聞?wù)f眾同窗甚為嘆服你的學(xué)識，便想著來討教幾個問題，不知張戈同窗你可能指教？”

    張戈上下打量著錢跡。

    錢跡仍自立在那里，笑容親善。

    張戈最后頜首，平靜應(yīng)道：“自無不可。不知錢跡同窗你是有什么問題呢？”

    錢跡不答，先自左右看了看，問張戈：“此處人多噪雜，不免喧鬧，張同窗你可要換一個地方？”

    張戈只搖頭：“不用。”

    錢跡既是帶了謀算來，那倘若他真的漏了怯，換不換地方都沒有什么不同。倒不如就在這里......

    只希望，這位錢跡同窗稍后不要太過窘迫才好。

    張戈心下暗嘆著，不免又想到了剛剛走遠(yuǎn)的單薄矮小身影。

    那位就是童子學(xué)里名頭極為響亮的孟彰小郎君了吧。

    確實是夠出色的。風(fēng)姿華彩，比之傳聞之中還要更勝三分。就是有些折騰人......

    他要是在開始時候就答應(yīng)學(xué)監(jiān)，將《西山宴》這一攤子事情接過去，現(xiàn)在學(xué)里就不會那么熱鬧，他這里也不會有那么多的麻煩了。

    張戈心下暗嘆一聲，重又回轉(zhuǎn)心神應(yīng)對不遠(yuǎn)處的錢跡。

    “張戈同窗可聽好，《春秋》里有言，......”

    張戈和錢跡兩個人的小小爭鋒，孟彰幾乎沒有太過惦念，就輕松將事情拋在后頭了。

    原因？

    很簡單，面對張戈，那錢跡沒有勝算。

    盡管那位張戈張郎君在太學(xué)里的名頭并不算響亮，但人家卻絕對不是易于之輩。錢跡確實不差，但比起張戈來，還是很有些不如。

    孟彰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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