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牛果然沒有食言，盛世源的三萬人仍然由他帶領(lǐng)，不但一兵一卒沒有抽調(diào)，原來的將佐也仍然原封不動，連他們的級別都沒有動。按道理來說，受降是要加官進爵的，巴牛之所以沒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穩(wěn)定軍心，另一方面，也是要給島上的人一個說法。畢竟康樂人滅絕人性的做法，已經(jīng)讓人深惡痛絕，現(xiàn)在收容他們，還是要承擔(dān)很大的輿論壓力的。盡管如此，仍然引起了很多非議。尤其是以湯玉麟為首的原住民，反應(yīng)極其強烈。很多人開始公開反對黎家政權(quán)，并且興起了一個秘密組織神原會。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我也是本地人，深知這些人對外地人的排斥感，他們之所以容得下你們，主要是因為你們給他們帶來的這些改變，讓他們變得有錢，生活更好。凡事有利就有弊，當(dāng)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的時候，有利的一面就會凸顯，人們的注意力，也會引導(dǎo)到好的方面。一旦出現(xiàn)轉(zhuǎn)折，有弊的一端被暴露出來，眾情所惡，恐怕會有大不如意。桀紂未必是暴君，周武未必是圣人，人情所向，雖惡亦善，若其所惡，善亦是惡。依我之見，康樂人不殺也就是了，放了也就是了，留在島上，就算他們不生變，當(dāng)?shù)厝艘踩莶幌滤麄儭薄Ａ鴤髦疽膊煌馐杖菘禈啡耍共皇且驗槌鸷蓿菗?dān)心巴牛以及黎家在秋山半島的穩(wěn)定性。原住民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遭到他們的反對，很難長治久安。而一旦根基不穩(wěn)，以他們現(xiàn)在的實力，很可能遭遇致命危機。

    這個問題，巴牛不是沒有考慮過，但他要殺的是楚雨蕁，不是所有康樂人。康樂人是殺不盡的，就像東鐸人一樣兒。

    “這個問題，我早就在想。事實上，在屈臣氏牧原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一點。我們用五萬人和敵人八萬人決戰(zhàn)，雖然全殲了敵人，我們的損失也極其慘重，我自己也幾乎性命不保，所以，當(dāng)時我就明白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戰(zhàn)爭是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甚至大部分問題，都不是能用暴力來解決的。如果我們?nèi)莶幌驴禈啡耍禈啡艘踩莶幌挛覀儯罱K的結(jié)果，不是同歸于盡，就是兩敗俱傷，甚至，有可能是我們單方面受損。這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甚至不能算是選擇。同化與收容，最會和平共處，我們的實力才能不斷壯大，也才能達到最終的目的。我們的敵人不是所有康樂人，而是楚雨蕁，這個最終下決定的人”。

    “這個道理，你知我知，不可能人人認同，甚至大部分人都不會認同。對于他們來說，康樂人就是康樂人，是康樂人就是他們的仇人，只不過那個楚雨蕁，更加讓人痛恨而已。你之所以成為他們的英雄，是因為你無數(shù)次擊敗了康樂人，而不是因為你的宏偉藍圖和雄心壯志。一旦你和康樂人走得太近，就會被認定為背叛，你應(yīng)該知道，相比于仇人，他們更恨叛徒”。姚勁波的這些話，正好切中要害，他同樣兒反對與康樂人產(chǎn)生任何關(guān)系。

    “我也不同意收留他們”，黎煜明的表態(tài)，可以說是為這件事設(shè)置了一個最終的基調(diào)兒，畢竟他是現(xiàn)在的秋山半島主人，一個主人如果不同意接受客人，其他人是毫無辦法的：“我的理由很簡單，凡事大家不能接受的，我們就不能接受。大家所憎恨的，也是我們所憎恨的”。

    “但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了”，巴牛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棘手，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親沒有站到自己這一邊，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極其不利的，但他還是要做最后一搏：“我答應(yīng)的事情，就決不能悔改”！

    “可我沒有答應(yīng)”！黎煜明的態(tài)度極其強硬，他感覺到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事實上，他的權(quán)威一直在被挑戰(zhàn)，而威脅到他權(quán)利的人，又恰恰是他的親生兒子。即便在人們的心目中，他也只是個太上皇，實際的權(quán)利，完全掌握在巴牛的手里。這一次，他看到了一個極其難得的機會，他也要重新站到前臺來。

    事實上，黎煜明也并沒有太復(fù)雜的想法，他是要巴牛安守本分，知道他這個父親的重要性，知道秋山半島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同時，他也不想他走上一條不歸路。巴牛的所有計劃，他都不太認同，尤其是消滅康樂。在他的心里，他是認為康樂是絕對不會被消滅的，至少巴牛沒有這個能力。而用他們辛辛苦苦努力得來的秋山半島，去為他那虛無縹緲的理想做犧牲，他也很難接受。

    黎煜明的理想，現(xiàn)在已是極限。他從一個農(nóng)民，到九五至尊，可謂做到人生巔峰的極至，他已經(jīng)滿足了。而巴牛現(xiàn)在所做的這些事情，無疑是要毀掉這一切，這讓他如何能忍？還有最重要的一層兒，他也有些怕。

    李世民殺了自己的親哥哥，逼迫自己的親生父親讓位，這樣兒的事情，歷史上并不少，甚至為了權(quán)利，弒父的事情也很多。巴牛的才能，不下李世民，他的才能卻遠不如李淵，從他的角度來講，出現(xiàn)逼宮的情況，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不過，他并沒有考慮到巴牛的處境，他自認為自己堅持，巴牛就會屈服。但沒想到巴牛一旦屈服，就會前功盡棄，他又怎么可能會輕易退縮呢？所以當(dāng)他說出了這句極具挑釁性的話之后，巴牛只是沉默了數(shù)秒，就立刻以一種極其嚴(yán)肅的口吻說道：“為將者，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專之可也。湯以致其法，不能詘其義。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王以我為能，專任我軍旅之事。諸大夫以我為能，以我為上將軍。百姓以我為能，以我為太尉。若大王及萬民以我所做非所愿，絀之即可。但更改已成之決定，絕無此理”。

    黎煜明一向不善言辭，如今被巴牛當(dāng)堂頂撞，更是氣得渾身顫抖，手指著巴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你給我退下”！

    巴牛退出議事廳，直接回后堂去了。剩下的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他們父子鬧了個不可開交，原本還有著滿腔不平之氣，準(zhǔn)備好好難為一下巴牛的人們，都覺得沒趣兒，不敢再多說什么，倒是反過來勸解黎煜明，讓他原諒巴牛的莽撞，畢竟是年輕人，容易沖動。

    黎煜明無話可說，自己默默的會到了自己的屋里，對著妻子唉聲嘆氣。

    黃氏夫人和黎煜明是從小兒的夫妻，既便是他富貴之后，也沒再娶，敢情之好，罕有人能比。黎煜明又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任何事情，用不了三分鐘，你不問，他自己就說了。所以她見他如此，就知道是朝廷里遇到了什么事情。為了讓他盡快說出來，一反常態(tài)的問道：“每日間高高興興，今日如何唉聲嘆氣？那朝中大事，都不用你費心。咱們兩個親家，加上巴牛那孩子，他們?nèi)齻€人，還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

    “正是他們?nèi)齻€人中，有一個我擔(dān)心的”。于是他把今天議事廳發(fā)生的事情，和自己對巴牛的擔(dān)心，全部向他說了出來。黃氏夫人聽了，不覺失笑：“你就他一個兒子，他也就你一個父親，怎么可能發(fā)生李世民那樣兒的事情？而且巴牛也并不是那種禽獸之人，就算有藍還活著，他也不會因為爭權(quán)做出違背人倫的事情。而且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親手創(chuàng)制，他要想要回去，你給他就是了。你我夫妻，從農(nóng)民做到小商人，又成小商人做回農(nóng)民，幾時曾想過今日的榮華富貴？人常說，得之不足為喜，失之不足為憂。難道咱們還怕做回農(nóng)民？真有那時，倒是落得個清凈，豈不比現(xiàn)在更好”？

    一席話讓黎煜明心中豁然開朗，禁不住哈哈大笑：“還是你，還是你！倒是我短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