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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一下,        后勤科便忙碌起來。

    李惠蘭與葉勤興奮地對伙伴們說：“要殺豬了！鄭科長已經(jīng)讓我們養(yǎng)豬場準(zhǔn)備，選了兩頭大肥豬明天宰，一頭豬一百多斤呢。”

    魏民一聽就口水長流,        莫看他現(xiàn)在大小是個領(lǐng)導(dǎo),        其實內(nèi)心就是個幼稚的小孩子：“一百多斤！兩頭肥豬？那我們每個人可以分到差不多半斤肉。不需要肉票的肥豬肉哇~~”

    陳志路跳了起來：“紅燒肉！燉一大鍋紅燒肉，我要吃個夠。”

    胡煥新揉了揉鼻子：“搞點豬板油回來，我們煉豬油，油渣加點鹽那個香啊……嘶哈！”

    最后一聲嘶哈，是他吸口水的聲音，惹得一群人都笑了起來。

    過年的時候孩子們都愛看父母煉豬油，豬板油切成塊，放進鐵鍋小火慢慢煎,        豬油晶晶亮,        油渣脆又香，濃濃的油香味令人垂涎尺,        那是“年”的味道，哪個不喜歡？

    兩頭中型花豬出欄,        一頭一百五十斤、一頭一百十斤，去皮、放血、取出內(nèi)臟之后，肉重約兩百一十斤。全農(nóng)場在崗在編職工共五百二十人,        平均一算——

    每人能分到四兩豬肉。江城知青一共二十人，能分到八斤豬肉。那可是八斤豬肉哇~可以吃好久！

    大家歡快籌劃,        興致勃勃等待著第二天的殺豬宴。

    一大早起來，窗外一片雪白,        亮得眩目。

    推開門，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夾雜著鵝毛般的雪花,        令陶南風(fēng)打了個寒顫。仰面看向天空，腦中閃過夢里的末世場景。

    ——天氣熱得詭異，空氣里滿是腐臭的氣息，太陽整日高掛，天空總是灰蒙蒙的，沒有冬天、秋天，只有夏天。

    這么一對比，雖然秀峰山比江城冷，才十二月中旬就下這么大的雪，但好歹四季分明、空氣清新，比夢中末世強一百倍。

    心情飛揚，陶南風(fēng)童心頓起，穿上父親寄來的藏青色長棉襖沖向地坪中央，展開雙臂轉(zhuǎn)起圈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頭頂、肩膀、胳膊上，晶瑩剔透，瞬間即化，衣服上只留下淺淺的水漬。

    “下雪了——”嘴角泛起淺笑，陶南風(fēng)輕聲呢喃著。

    腳下是一寸厚的積雪，踩下去發(fā)出“嘎吱”聲響。側(cè)耳細(xì)聽，雪落在樹梢、屋頂、地面，發(fā)出輕微的簌簌之音。

    遠處青山變成白色，眼前屋頂變成白色，平時人來人往的黃泥路也都成了白茫茫一片。雪的世界，純潔而美麗。

    陶南風(fēng)在屋外轉(zhuǎn)著圈圈，體內(nèi)熱流涌動，讓她的體態(tài)慢慢變得輕盈而矯健。

    隔壁房間，喬亞東正隔著玻璃專注地看著她。在他眼里，身穿長棉襖的陶南風(fēng)似雪中精靈翩翩起舞，為寒冷的冬天添上一筆濃重的亮麗色彩。

    喬亞東看得專心，渾不知換上衣服準(zhǔn)備的魏民湊近過來：“看什么呢？目不轉(zhuǎn)睛的……”

    這一看不要緊，魏民也瞪大了眼睛：“唉喲，陶南風(fēng)竟然還會跳舞？平時看她不活躍，沒想到一下雪就變了個樣兒。”

    說完，拉開窗戶扯開嗓子喊：“陶南風(fēng)，跳得好！”

    陶南風(fēng)身形一僵，抬眸看向男生宿舍方向，伸展的胳膊迅速收回，踩了幾腳雪便奔回屋。

    白茫茫一片，只余雪地留下的串串腳印。

    喬亞東埋怨魏民：“女生臉皮薄，你瞎喊什么？”

    魏民嘿嘿一笑，渾不在意：“她跳得好看，我喝個彩有什么。倒是你……”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悄沒聲息地守在窗戶看了半天，到底是什么心思？”

    這一說，同寢室的陳志路、胡煥新一起開始聲討喬亞東。

    “我懷疑你對陶南風(fēng)另有居心，上次下山在郵局的時候就感覺你不對勁。”

    “快說！你是不是看上陶妹妹了？”

    “我可是她哥，你要是喜歡她，得先討好我知道不？”

    “咱們都是江城知青，你可不能欺負(fù)陶南風(fēng)。喜歡她得一輩子對她好，知道不？”

    一輩子？這個詞太過沉重，才十八歲的喬亞東不知道自己是否擔(dān)負(fù)得起。

    見喬亞東半天沒有回話，陳志路有些不高興，臉一垮，沒好氣地說：“你這是什么意思？偷偷摸摸地看人家姑娘，似有情若無意，卻連是不是喜歡她都不敢承認(rèn)。陶妹妹會蓋房子會修路，是個能干的好姑娘，你要是不喜歡那就給我站遠點。”

    喬亞東清俊的眉眼間滿是迷茫，眼前閃過陶南風(fēng)冷冷清清的眼眸：“我，我喜歡她。”

    陳志路白了他一眼：“喜歡又不是丑事，你那么緊張做什么？”

    喬亞東不敢說出心中所想。他是獨生子，父母對他管教十分嚴(yán)格。母親在教育局上班，對他期待值非常高，來秀峰山農(nóng)場之前一晚和他非常嚴(yán)肅地談話。

    “你是獨生子，按理可以不用上山下鄉(xiāng)，但我卻替你報了名，你知道是為什么嗎？我也知道農(nóng)村條件差，我也明白做農(nóng)活苦。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呢，可是我卻壓著這份不舍給你報名，知道是為什么嗎？

    你是個成績優(yōu)秀的孩子，可是現(xiàn)在高考取消，要上大學(xué)只能走工農(nóng)兵推薦的路子。你在城市沒辦法走這條路，所以必須上山下鄉(xiāng)。我希望你到了農(nóng)場之后認(rèn)真勞動、好好表現(xiàn)，與領(lǐng)導(dǎo)搞好關(guān)系、在群眾中建立威信，爭取拿到大學(xué)推薦名額。只有這樣，你才能有更好的前途。

    在農(nóng)場期間，你要謹(jǐn)慎言語、小心行動，千萬不要讓人抓住小辮子。現(xiàn)在政治氣候緊張，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身邊的朋友出賣。只有父母永遠不會背叛你，朋友、兄弟、戀人都不可靠。

    還有……切記切記，不要談戀愛，再漂亮、再能干、再聰明的姑娘都不能談！

    一則談戀愛勢必分神，會讓人詬病不專心工作、不好好勞動。二來戀愛會讓人智商降低、警惕心全無。夫妻都能反目、兄弟也會成仇，何況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女人？和農(nóng)村女孩談戀愛，你會被套上枷鎖回不了城；和知青談戀愛，喜怒哀樂皆在眾人眼里，會降低你的威信、造成不良影響。”

    母親這番話成功地讓喬亞東學(xué)會了隱藏心事。

    這一路走來，少年的沖動熱血也曾讓喬亞東帶領(lǐng)知青與焦場長、羅宣對抗，共同守住磷礦這個秘密、為農(nóng)場發(fā)展努力奮斗。

    可是，喬亞東依然保持一份清醒，在看清自己對陶南風(fēng)的愛戀之情后，選擇退縮、壓抑住情感。

    面對室友的追問，喬亞東斟酌著措辭：“喜歡、欣賞是一回事，但戀愛、攜手一輩子又是一回事。我從來沒有戀愛過，弄不清自己的心事。”

    聽他說得有理，陳志路點了點頭：“行吧，在你想清楚之前，你別老往陶妹妹面前湊，免得讓人誤會。”

    陳志路雖然學(xué)習(xí)成績不行，但因為父親是氮肥廠采購科科長，家里迎來送往的人不少，見多了人情世故，心思通透得很。

    陳志路這話一說，喬亞東的臉脹得通紅，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過身，取出一本《論持久戰(zhàn)》看了起來。

    胡煥新沒聽出陳志路的弦外之音，傻乎乎地搔了搔腦袋：“都是伙伴，每天同吃同住同勞動的，哪有什么湊不湊的？”

    魏民一把將他揪住就往外拖：“我上班，你也別閑著，趕緊趁著雪小撿柴火去。”

    知青點的房子共一條檐廊，胡煥新嗷嗷叫著被魏民拖出屋，引來眾人注目。笑的笑、叫的叫，頓時熱鬧起來。

    “天冷，廚房的水缸結(jié)冰沒？”

    “你別墨跡了，一起去看看咱們的池塘結(jié)冰。”

    “走走走，活動活動筋骨，不然天天窩在屋里整個人都要廢掉。”

    “哦，對了，今天廚房是誰值班？提前準(zhǔn)備一下，等肉領(lǐng)回來就燉一鍋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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