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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翰林院其余人等散盡，只留卓思衡和曾玄度二人，他們也不去內(nèi)堂仍留在外間，曾大人讓卓思衡坐下，卓思衡卻不肯，于側(cè)首施禮道：“多謝大人。”

    “我?guī)湍憔褪窃趲妥约海銦o須謝我。”曾大人聲音也是疲憊至極，“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問。”

    “今日到底發(fā)生何事？”

    曾玄度也不故弄玄虛也不瞌睡了，一口氣將今日朝堂之上發(fā)生的事告知卓思衡。

    督查院特派小分隊歸來，給出了答案：高永清彈劾唐令熙的前三條罪狀確有其事，后兩條地方上難以核查。

    卓思衡聽到這里不禁疑惑，這不是和自己所想那最有可能的方案是一致的么？若是如此，皇上或許該松了口氣才對，兩邊都找了臺階下，怎么會給自己同事弄成一副精神工傷的樣子？

    曾大人看他不解，霍然起身，指著門口卻壓低了聲音：“你的好世交好賢弟！他可真是生怕事情鬧不大！”

    卓思衡從來沒見曾大人生氣過。

    “他當(dāng)初在翰林院的時候我是沒看出來居然是這樣不怕死的厲害角色。很好！高永清向皇上奏言，他早就料到朝中官官相護(hù)已是至此，更顯宛陽唐氏只手遮天，如此他身為御史決計不能罷休，他居然……他居然從袖子里掏出一封新的奏章，你知道他這次要參什么？”曾大人怒極反笑，顫抖的手高高揚(yáng)起，“他早寫好折子，參了所有此行均州行代圣監(jiān)察之職的官吏，還有同圣上商議舉薦人選的官員。”

    卓思衡覺得自己腦花一下子都熟了。

    和圣上議定出行官員的人有五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沈敏堯、弘文館大學(xué)士白琮、吏部侍郎于堪、御史大夫王恢孝……以及自己眼前這位翰林院學(xué)士曾玄度。

    高永清……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他參那些監(jiān)察御史，卓思衡不奇怪，這結(jié)果不是高永清想要的，他必然要有下一步舉動，可參幾位朝中肱骨卻是無稽之談！宛陽唐氏多大的面子，能扯動這幾個人給自己賣力吆喝？不說別人，但論一個沈相，如今地位如何尊崇，無論仕林還是清流，官中亦或民間，都多有聲望，加之他為人勤儉從不鋪張，府邸也少仆無庫，皇上連年嘉獎器重有嘉，如此智者是斷然不會將自己陷入世家勾連的泥淖！

    再說曾大人，這一年多卓思衡靜靜仰觀，也只曾大人雖大多數(shù)時候不言不語，但卻是有自己政治理想和抱負(fù)的官吏，也絕非庸碌混跡官場之輩。去年九月茶鹽稅出了紕漏，眾人都想大事化小，偏曾大人力排眾議屢次上書，只說茶鹽稅務(wù)乃是國藏之重，又言鹽民辛苦不能加諸，幾番復(fù)議才最終懲處了下面那些盤剝鹽民的地方官吏。

    官場上許多事的確是有表面功夫，但當(dāng)涉及個人利害，是否愿意以身涉險便成為檢驗的關(guān)鍵。

    沈相和曾大人便是卓思衡觀察得來的結(jié)論，沽名釣譽(yù)的人是做不到拿自己的官途坦順來為政治和人民做犧牲的。

    高永清也在翰林院做過侍詔，他會不知？

    卓思衡不信。

    除非背后還有更深層的目的。

    卓思衡想替他辯解，但也知道此時的言語有多無力，若要替他抱歉，他一個都被高永清拒之門外的人又有什么資格代人說話？

    當(dāng)真是夾在中間極其為難。

    曾大人可能從來沒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污損吏治”“不堪一用”，是真的氣到了，坐下順了好一會兒氣，看卓思衡始終低著頭不言語，又覺得自己發(fā)火拿他撒氣大不應(yīng)當(dāng)，沉默須臾后開口道：“天顏震怒，高永清已被押入大理寺典獄，皇上要他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為了私怨不顧社稷，挾仇裹恨攀咬相誣。”

    刑部大牢關(guān)民事和普通刑事犯人，宗正寺裁獄關(guān)押犯了錯的皇親國戚，而大理寺的典獄是專關(guān)在朝官吏與大案要案的罪犯……

    高永清身體不好，關(guān)到大理寺去哪還有命？卓思衡心焦似烹，越是這個時候，他越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從曾大人的話里摘出關(guān)鍵信息。

    “私怨？”

    看他這樣急焦都還是能抓住重點(diǎn)，曾大人心想自己看人的眼光總還是不錯，眉間心頭的郁結(jié)也略有舒展，放緩了聲音道：“昨日唐令熙的長子唐祺飛已有奏明告罪，他說自己當(dāng)年在江鄉(xiāng)書院時狂悖無知頑劣不堪，多有欺辱同輩的高永清，致使兩家結(jié)仇，如今更讓皇上為難。他自請要去向高永清謝罪，也讓皇上治他父親管教不嚴(yán)和他私舊有虧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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